雖然啤酒的度數低,但是架不住喝下去的量大呀。</br> 一共八個人，已經喝完兩箱啤酒，第三箱也過大半了——三箱合計72瓶。</br> 路楠旁觀,這幾個在大品會上努力搬磚無暇喝酒（陳驍除外，他和向總、王經理一起坐主桌,應該也喝了不少二十年）的年輕男女，都喝得都有些暈乎了吧。</br> 當然,喝暈乎和喝醉了是兩個概念。</br> 譬如說，現在在自己面前,舉著酒瓶要和自己上演‘一笑泯恩仇’這種橋段的董慧。</br> 路楠覺得對方的腦子恐怕還清醒得很。</br> 董慧拿著剛起掉瓶蓋的酒瓶子，邁著并不太穩的步子,走到路楠面前：“路楠,這一瓶酒，我要敬你?！?lt;/br> 項菲菲琢磨,董慧這是要撒酒瘋欺負路楠了嗎？那么,自己要不要看在路楠今天提點自己工作的份上，仗義執言一下呢？</br> 沒等項菲菲考慮清楚要不要出手，董慧就……開始哭了？這樣的神轉折讓項菲菲呆住。</br> 對,沒錯，董慧開始哭了。</br> 她邊哭邊說：“我是這一批新人里最晚到崗的，來了之后看見你們什么都會了、手上也有工作,我心里特別著急。尤其是你路楠,明明你只比我早到半個月而已,但是驍哥什么事情都更愿意吩咐你做，我真的、真的、真的在心里酸過好幾回,覺得驍哥就是偏心。”</br> 這話一出來,整個包廂都安靜了,只有音響還在放歌。</br> 大家伙兒的眼神亂飛，一會兒看董慧、一會兒看路楠，還要偷偷瞟一眼陳驍。</br> 易偉用胳膊肘捅周磊的肋下：好歹陳驍也是領導呢，我背后說說他也就算了。你看，你女朋友喝多了，這都當他的面把心里話說出來了，快攔著點，不然以后還要不要在他手下混了。</br> 周磊不為所動，臉上有些微著急、不知所措的神情，但是情緒根本沒有到達眼底。</br> 路楠靜靜地看董慧表演，憑著她對董慧的了解，董慧剛才說的確實是她心里話，但是真實也僅限于這部分而已了，她后面要說的才是重頭戲。</br> 這一出，應該叫‘先抑后揚’。</br> 果然。</br> “后來經過酒柜的事情，我已經認識到自己和你之間工作能力的差距了。今天飛翔大品會，彩排的時候出了那樣的岔子，你都能夠解決。真的，我服了；路楠，我服了你了。之前是我說話做事都太小心眼，沒想到今天你不計前嫌，還主動推薦我，給我露臉的機會。”董慧打了個酒嗝，繼續說，“我決定，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朋友了，不不不你是我的榜樣。我要向你學習……你愿意交我這個朋友嗎？以后多教教我、多指點指點我?！?lt;/br> 聽完董慧的話，路楠并沒有什么反應，她靜靜地看著董慧。</br> 【演技，一般。】</br> 【就比如說，我只是沉默了半分鐘，她就沉不住氣了?！?lt;/br> 包廂里一片安靜，只有音響還放著不知誰點的《心太軟》。</br> 周磊給易偉使了一個眼色，易偉哈哈哈地笑著說：“這不是很好嗎，大家本來能聚在一起也是緣分，路楠，你看董慧都和你道歉了，你要么就接受她吧？以后多帶帶她，讓她變得和你一樣優秀?！?lt;/br> 路楠心想，這個社會不是誰弱誰有理，但是總有些腦子不夠的人會濫用同情心去憐憫所謂弱者。</br> 譬如那種毫無默契的表白現場，總有不明真相的路人在那里起哄‘接受他’，仿佛自己促成了天作之合，根本不管另一當事人心里想的是什么。</br> 【又譬如現在，眾人等著我給董慧一個臺階下。】</br> 【可是憑什么？】</br> 陳驍輕咳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br> 路楠已經動作了，她無所謂地笑笑，從董慧手里拿下酒瓶子，另取了玻璃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能成為同事確實是緣分?！?lt;/br> 用易偉的理論，在場所有人都是同事那就都有緣了嘍？</br> 但是有些緣分卻可以被叫做孽緣。</br> “譬如菲菲這樣的，我們就屬于有緣千里來相會?！?lt;/br> 豫南省是真的挺遠了。路楠說著，沖項菲菲笑了一笑，給她也倒了一杯。</br> 接著，路楠又給董慧倒了一杯：“朋友不朋友的，也不是非得嘴上說了才算蓋章認證。重要的，都在心里，不是嗎？”三杯倒滿，酒瓶也空了。</br> 沒等董慧回答，路楠轉頭問：“男同胞就不需要我動手了吧？”</br> 話說到這里，連陳驍在內的五名男同胞肯定是自己動手給自己倒酒的。</br> 路楠沖眾人笑著說：“我提議，喝一個，敬‘奇妙的緣分’?！?lt;/br> ……</br> 嚴凱、周磊、易偉、孫博剛好打一輛出租回去。</br> 女生這邊，三個都坐后排，陳驍坐在副駕駛。到新光一品，陳驍叮囑了三人一句‘回去早點睡’，便對司機說了自己的住址。</br> 回到住處，陳驍打開空調，強勁的制冷。</br> 又從冰箱里拿了一罐酸奶，是草莓味的。</br> 又是……草莓。</br> 空調敬業地工作，深夜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冷氣很快充滿整個客廳。</br> 但是陳驍還是覺得有些……熱。</br> 他一口氣喝完酸奶，咯吱咯吱地吃完里頭所有的草莓果粒，然后坐在沙發上，仰頭往后一靠。</br> 天花板的燈光有些刺眼。</br> 回想今天他所見的路楠。</br> 穿著白襯衫西裝套裙一絲不茍地工作的她、換上正紅配靛藍色齊胸襦裙赤足翩翩起舞的她、ktv包廂里不施脂粉發絲微潮一身草莓甜香的她。</br> 這一整天，他因為路楠產生了吃驚、佩服、欣賞等情緒，直到看見嚴凱為她調室溫、而她則毫不避嫌地將她盤中小食分了一半給嚴凱。</br> 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也在暗處滋生。</br> 目之所見全是她。</br> 心之所想皆是她。</br> 如果還不清楚這意味著什么……</br> 陳驍以手掩面，低低地苦笑了一聲。</br> 有恍然、也有無奈。</br> ……</br> 從第二天起，新光一品女生宿舍的其余妹子們發現，董慧和路楠之間的關系——似乎是有所緩和了？董慧居然說要給路楠做早飯，不過路楠拒絕了。</br> 但是，只這樣也很驚悚啊。</br> “所以飛翔大品會上究竟發生了什么？”江曉云很好奇，“董慧終于想開了，不鉆牛角尖了？”</br> 項菲菲把事情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又同江曉云吐槽：“哪兒啊，人家這是玩道德綁架呢。當著驍哥和那么多同事的面，這杯酒，路楠是喝還是不喝？還有易偉那個大傻x，真的，絕了……我當時恨不得拿個抹布塞他的嘴?！?lt;/br> “確實。”江曉云點頭：“路楠在那個情況下，確實很被動哦。那按你說的，她最后不還是喝了么?！?lt;/br> “喝了，但是反客為主了，變成她提著大家一起喝一個。說的話么，也都是場面話，最后啥也沒答應、啥也沒承諾。”項菲菲贊嘆，“我本來還想著，去打個岔什么的，昨天那樣鍛煉的機會十分難得，也多虧路楠愿意教我。不過她看得明白，說得敞亮，倒是不需要我幫忙了?！?lt;/br> “所以說，你看人一向都很準，雖然路楠看著不是那種很熱情的性格，但是說話做事心中自有一桿秤。”江曉云很快想起了別的事兒，“哦……對了，中秋節你回去么？”</br> 項菲菲問：“放幾天來著？”這事兒問內勤準沒錯。</br> 江曉云說：“今年中秋和國慶挨著，公司放五天，國慶后一周星期天調成工作日。”</br> “這么多天，那肯定回啊。哦，你提醒我了，得馬上買票。”</br> “還有個事兒?！苯瓡栽朴终f：“中秋節咱們辦事處發的是酒，我覺得帶回去不方便，流通渠道的同事一貫都可以回收，一百五一箱，孫博讓我和你們說一聲，不想要的就賣給他們。”</br> 項菲菲表示明白了。</br> 另一邊，過來開周會的潘莎莎也表示董慧的行為讓她大開眼見：“道德綁架啊這是。要是我，我就不和她喝那杯酒！”</br> “不喝，人家怎么有借口同我緩和關系；不緩和關系，以后怎么好得寸進尺呢？”</br> “你的意思是說，你故意裝作不介意的？”</br> 路楠笑笑：“其實我也真沒什么好介意的，無非是那些蜚短流長，他們在背后說，我又沒抓正著，怎么去和人家計較？還不如讓她覺得我退了一步，讓她覺能夠踩著我底線進一步，再……”砍掉她不安分的腳，讓對方一次知道疼。</br> 知道路楠不會吃虧，潘莎莎就放心了。</br> 開完周會，才四點多。</br> 路楠覺得肯定是最近精神太緊繃，脖頸和背部都好酸，遂在手機上翻一翻點評網站，打算找一家spa館按一按。</br> 準備出門的時候，看到嚴凱發來的信息，說今晚上有個校友小聚會，大概就是十幾二十個人，都是之前學生會里同部門玩得比較好的，問路楠來不來。末了，還提了一句游霞飛也去。</br> 路楠想本來今晚也沒別的安排，就問清楚了時間地點。</br> ‘傍晚六點，xxx火鍋城。要么到時候我和你一起打車過去？’嚴凱提議。</br> ‘不用了，我在那附近有事，到時候自己過去就行?！?，好?！?lt;/br> 火鍋城內，再見到比印象中年輕許多的學長學姐、同屆同學，路楠覺得還是挺有意思的。</br> 聽他們說說現在的工作、吐槽老板/上司/同事，想到若干年后再聚會，大家的話題就成了房子、車子、孩子等等，比現在多了幾分攀比。路楠就不由得感慨：果然，生活將人打磨得更現實啊。</br> 吃完火鍋，大家又去附近的ktv。</br> 中國人維系情感的方式有很多，但是吃吃飯、喝喝酒、唱唱歌肯定是排在前頭的。</br> 一定是前世今生參與太多次唱歌活動，路楠進了包廂之后只想安安靜靜找個角落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游霞飛聊天。</br> 游霞飛說：“我獎金下來了，想吃什么，隨便你挑?！?lt;/br> “謝謝老板，老板大氣?！甭烽恍Γ孀齑蛄藗€小哈欠，“不過這周算了，好累啊，明天我只想宅著?！?lt;/br> “困了？”嚴凱在她身旁坐下。</br> “嗯?！甭烽c頭，“周會結束之后去做了個spa，今晚應該會很好眠?！?lt;/br> “那待會兒我早點送你回去?！?lt;/br> 路楠搖頭：“沒關系，學長你玩著就是了。我再坐一坐，九十點鐘自己打車回去。”</br> 游霞飛坐在旁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br> 他們聊著的時候，有另一位學長舉著麥克風在尋人：“嚴凱呢？嚴凱你這個人，躲到角落里去做什么？”待看清楚之后，又興味地說：“哦~路楠坐在那里呢？來來來，別坐著了，來喝酒。你們倆現在在同公司對吧？都是做白酒的，那酒量肯定不得了了吧，喝起來?！?lt;/br> 路楠想要婉拒，嚴凱先她一步說：“路楠今天人不舒服，你就別鬧她了。”</br> “喲~~~憐香惜玉！”幾聲起哄聲，“那你替她喝。”</br> 嚴凱無奈笑笑，準備給自己倒酒。</br> 【搞什么，這么說很容易造成誤會啊?！?lt;/br> 路楠笑著站了起來，有點痞地說：“干什么呢，看來江湖上已經忘了我‘酒仙’的稱號了。要拼酒是吧？”</br> 拿起兩瓶啤酒，互磕一下，瞬間全部打開。</br> 路楠將其中一瓶遞給剛才起哄的同部門學長：“要喝酒找我呀，哪用得著學長（嚴凱）出馬？”</br> 一口氣一瓶啤酒，路楠甚至都不需要金手指。</br> 對方被路楠秀的那一手開瓶功夫和吹瓶的‘虎’氣給震懾了，后來再不敢拿路楠和嚴凱的關系開玩笑。</br> 接近十點，路楠說要先走了，校友們也沒有強留，只是在嚴凱說：“我送路楠一下。”跟著一起出門之后，包廂里才響起嗡嗡聲。</br> 剛才和路楠吹了兩瓶啤酒的學長A說：“嚴凱這是怎么回事??？有點慫？”</br> “你不慫，你和路楠喝了兩瓶就跑？”游霞飛拍了對方一下：“你就別管那么多了。我們唱歌、喝酒！”</br> ……</br> 下樓打車的時候，嚴凱對路楠說：“他們就是喜歡開玩笑，沒有惡意的。”</br> “我知道?！?lt;/br> “路楠……”</br> “嗯？”</br> “我想說，我想問你，你最近有沒有想要和什么人交往的打算……”</br> 路楠深吸一口氣，抿了抿嘴，對嚴凱說：“學長，我現在就想努力賺錢。別的……暫時沒有考慮。”</br> 嚴凱眼神暗了下去，又勉強地笑笑：“好，我知道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說一聲?！?lt;/br> 道別之后，路楠上了出租車后排。</br> 拿起手機，看到有未讀消息。</br> 是陳驍半個多小時前發來的，一共三條，第一條發完之后，間隔了五分鐘是第二條和第三條。</br> ‘路楠，在？有點事和你說?！?lt;/br> ‘因為大品會后的訂貨情況十分好，飛翔這邊打算把元旦前補貨的計劃提前，國慶之后就安排第三批貨款了，金額一百二十萬，其中有二十萬是第二批就已經付總部的預付款，這次具體配貨由你來負責?！?lt;/br> ‘明天你辛苦一下，加個班，把第三批的配貨單做起來，然后發給我看一下?！?lt;/br> 讀完之后，路楠回復：‘好的驍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