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把她交出去,想都別想?!苯芰_姆毫無表情地說。
朱利安·索爾若有所思,“那么,先生,您就得準備跟讀心者打交道。我估計,場面會變得相當火爆。”
杰羅姆忍不住提高音量,“我只是協會會員,不是協會的奴隸!跟誰上床是我的自由!去他媽的讀心者!”
朱利安半天沒說話,眼神復雜地望著他?!皝碚娴模靠磥硎?。森特,沒想到你也有今天我只能承認,這方面對你的教育完全失敗了?!?br/>
“盡管發笑,”杰羅姆冷冷地說,“料到你會這樣。”
朱利安低沉地說:“好笑嗎?一點不。如果這個錯誤早有征兆,那也是我的疏忽。我早該想到,你這年紀抵受不了誘惑。”
“誘惑?”杰羅姆咀嚼著話里的深意,“我懂了,你是說我該像你一樣,‘平等’對待所有能找到的異性。”
朱利安冷然失笑,“不用處處跟我學。你變成歡場紅人的幾率很低,得考慮個人的條件。還記得三年前吧?那時你跟我一樣”
“都過去了。一個字也別提?,F在我得出去看看,你自己慢慢回憶吧?!?br/>
“正相反,先別去打攪她?!敝炖驳穆曇袈犉饋硎帜?,“我不想干涉你的個人生活,你年紀不小了,找個女人合情合理,只是別陷得太深。聽我一句,你的職業不適合談情說愛,軟弱的家伙才相信愛情他們不敢面對現實你的工作就是面對現實?!?br/>
“你要說的不止這些,還有壞消息吧?”杰羅姆看見朱利安冷峻的神色,感到有些不妙。
“森特,事情變成這樣,不全是你的責任。”朱利安沉默一會兒,似乎正在醞釀感情,“你出色得過了份,我早勸你收斂鋒芒。協會是個官僚組織,官僚組織就像標尺上的兩條線,只要會員在兩條線之間活動,組織就能正常運行。糟糕的是,你逾越了自己的本分。”
杰羅姆困惑地搖頭,“解釋一下?!?br/>
朱利安說:“能力不足的會員可以被接受,畢竟不是人人都勝任困難的任務。過于出色就不同了,每次都能絕處逢生、擊敗最難纏的敵人、執行任務從無失手你越過了標尺的上限。領導層對你的動機產生了疑慮,他們樂于接受功利小人,卻很難容忍一個異類。連我也不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何況其他人!老頭子們懷疑你的身份有問題”
杰羅姆恍然大悟,輕蔑地說:“我是個間諜,我承認?!?br/>
“行了!玩世不恭也得區分場合!”朱利安惱火地說,“這回事情相當不妙,協會派來讀心者你認識的那一個跟你‘合作’一段時間。懂我意思嗎?”
杰羅姆臉色陰沉,寒聲說:“原來如此。他們拿護送樹種的任務試探我,而我的行為加深了自己的嫌疑。照你說的,他們派來讀心者、而不是‘紫薔薇’的劊子手,我應該感激不盡才對吧?”
“換了其他人,領導層會直接下達格殺令。一切都明擺著:杜松拉攏你變節,你和另一邊達成協議,合演了一出好戲協會要剪除異己,從來不需要確鑿證據。他們之所以沒立刻動手,是因為形勢吃緊,唯恐動搖士氣。森特,現在你得作個乖寶寶,把該死的自負暫時拋到一邊!”朱利安看他沉默不語,放緩語氣說,“也許現在的情況不全是壞事,只要度過這個難關,打消自己人的懷疑,老頭子們可能破格提拔你也說不定”
“自己人?”杰羅姆露出冰冷的笑意,“他們不需要‘自己人’,他們需要的是扯線木偶。”
朱利安本著臉說:“那又怎么樣?從你入會的第一天起,就該知道這世上沒道理可講。順應規則才能生存,人人都身不由己。”
杰羅姆遲疑一下,說:“你也身不由己嗎?再次打開傳送門的風險,你一個人擔得起嗎?”
朱利安淡淡地說:“要談風險,剛才發出去的任務簡報不是更要命?單只偽造報告書,就可能面臨十年監禁。你確定她值得你這么做嗎?”
“我確定?!苯芰_姆點點頭,“總要有無條件的信任,否則人會被壓力逼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既然這樣,先讓我們統一口徑。”朱利安考慮一會兒,“就說她是從烈風海峽對面販運來的奴隸,你在布林奇買下她。布林奇是免稅港,品流復雜,幾乎沒法追查。我認識個做這種生意的家伙,交易文書很容易搞到。讓她在人前一個字也別說,還有,把你的戒指換換手指”朱利安眉頭緊鎖,越想越生氣,“你竟然和一個有惡魔血統的女人結了婚,我做夢也不敢相信!膽大妄為也不至于這樣吧?還是說我真的老了?對了,她身上有沒有什么特別的部分就是可能引起懷疑的特征?”
想起莎樂美分叉的舌頭,杰羅姆搖頭說:“不用擔心,表面上看不出來。不過,這樣能瞞過協會的眼線嗎?”
朱利安摸出一張杰羅姆見過的保證書,在桌上抹平,數著上面的徽標?!爸Z林地區有不少強硬的勢力,除了這個不知所謂的‘暗黑兄弟會’,其他力量或明或暗、都在抵制協會勢力的入侵,這張紙意味著連串幕后交易。這一次協會取得不小的勝利,整個‘咸水鎮’等于被‘藍色閃光’接管,現在幾乎空無一人,所以我才有機會打開傳送門等你。因為非法傳送裝置嚴重違背原有約定,對方為了息事寧人,不得不妥協退讓。不過能否保住現有的陣地,還取決于談判結果??傊?,協會的手伸不了這么長,你用不著擔心這些,還是好好想想怎么敷衍讀心者吧!”
杰羅姆一時無話可說,現實出人意料,雖然曼森沒得到樹種,自己不僅沒有功勞,還成了內部調查的對象。一想起讀心者朗次那張臉,他就止不住一陣反胃。
朱利安開始一杯杯喝酒,杰羅姆再等一會兒,就跑去莎樂美的房間亂逛?!跋趟偂北瘸醯綍r還要荒涼,除了鐘樓上的烏鴉,四處空空蕩蕩,看不到一個活人。沒見到薇斯帕,森特先生避免了尷尬場面,心里卻有些失落。不知何時候才有機會前往羅森里亞,六小時前他還身在地下,現在四周卻陽光普照。生活好像拐了個急彎,接下來的發展實在無法預料。
來到賽特·畢林鐘樓邊的住宅,主人已經不在。徑直登上二樓,杰羅姆推開房門,進入黑暗的臥室。第一次運用結婚戒指附加的夜視能力,眼前只見物體的輪廓、沐浴在灰白色調中:房間不大,窗口已經封死,完全沒有光照。杰羅姆掃視一圈,最終在床邊地板上找到莎樂美。雙手抱膝,頭埋在胸前,任由長發胡亂披散著;莎樂美肩膀微微抽動,正在暗自流淚。
在她對面坐下,杰羅姆強忍住觸碰她的沖動。
變動。
他對生活中的劇烈變動不陌生,一旦離開自己熟悉的一切,無助感足夠吞沒任何人的自信。不只因為無盡星空和炫目日光,幾小時前她幾乎失去知覺,嘴唇失血癱倒在他懷里。她把自己交給一個陌生人,杰羅姆很難想象,什么樣的經歷會讓一個人作出這種決定。不論如何,他對自己說,今后他會承載兩個人的重量,他要把最好的一面留給對方;也許從此以后,自己拔劍的時候會越來越少,責任,將迫使他重新估量自身生命的價值。杰羅姆不安地發現,所有這些沉默的決定,幾乎都來自自己的父親那個少言寡語、為他所深深憎惡的男人。
莎樂美慢慢抬起頭,沒有試圖擦拭臉上的淚痕。綠眼睛在絕對黑暗中閃爍著,那光芒是從旺盛的生命力本身所發出。
“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誰。”她說,“我不知道我可能做了錯誤的決定?!?br/>
杰羅姆張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只要一句不負責任的承諾,她就能好過些,他們就會熱烈地**,然后坐等事情自己解決。但是他不能,他明白地知道,除非付出努力,事情不會自己變得更理想。庸人才相信沒有過不去的難關,因為他們不敢面對生活可能崩潰的事實。經歷過崩潰的人,不會相信任何承諾。
“我有一些無趣的故事,從沒對人說起過?!苯芰_姆仔細思量,聲音有些沙啞地說,“當時我還不到十歲,每年有三個月假期能夠回家。冬天最冷的二十天正好放假你知道冬天吧?嗯,我的母親,像你一樣,長得很漂亮?!彼冻鰝€好像是笑的表情,“她會這樣摟著我,好像我還是個吃奶的孩子你確定還想聽下去嗎?”
莎樂美輕輕點頭,杰羅姆把她整個人抱起來,輕柔地放在床上,為她蓋好毯子。他在床沿上坐下來,沉聲說:“壁爐里的火苗‘噼啪’作響,她總要看著我入睡。其實很令人不快,我是個早熟的家伙,很早就不習慣這樣了?!比滩蛔∥且晃撬那邦~,杰羅姆接著說,“我會央求她講些老故事給我聽,其實是因為受不了她沉默的注視。她一說話,我就開始打瞌睡,很快就睡著了?!?br/>
莎樂美雙目微閉,好像也感到困倦,用一只手緊握住他。
杰羅姆繼續說:“她生在‘朔風平原’,那是一片狹長、不太富庶的土地,長滿了蒲公英,還有一些嘰嘰喳喳的地鼠。每年收獲燕麥和玉米,有飼養麋鹿的人家,家畜種類不算多。這些人生活還算過得去,與世無爭,獵人體格強壯,是荒野生存的好手;年輕男女隨意結合,生下子女由一群名義上的親屬共同撫養總之令人費解?!甭曇舾叺统?,杰羅姆沒意識到自己的眉頭已經緊皺起來,“直到直到我出生前幾年,羅森的軍隊才征服了幾個殘余的部落,然后就是老一套,男人和老弱各有去處,女人賞給將士們做奴隸我不知道干嗎要說這些,你還好吧?”
他臉頰抽搐,不由得閉上嘴,小心看看莎樂美。她含糊地應一聲,翻個身陷入沉睡,這令他得到一點安慰??偸沁@樣!他心里發出質問,為什么過去的一切最終總要和苦難相連?還是自己繼承了錯誤的人生哲學,目中所見盡是崩解的力量?
沉浸在無謂的求索中,直到莎樂美的呼吸變得緩慢細長,杰羅姆看著她,內心涌動的情欲和困惑不相上下。她是如許動人,心靈卻被散發著死氣的水藻浸沒,一旦欲念得到滿足,自己還會主動接受這難解的謎題嗎?或者說,他錯把情人和丈夫的立場相互混淆,再也理不清頭緒。別人的新婚什么樣他毫不知情,不過總覺得自己的新婚生活不太令人振奮。
幸虧他沒有比較的對象。
森特先生輾轉反復一會兒,困倦最終打消了各種念頭,沒借助澤德贈與的天麻藥丸,就趴在床邊墜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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