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今天跟他一起回家啦。</br>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他今天有點奇怪。</br> 該不會是知道了我那些見不得光的心思吧?</br> 高二開學以來,我變得越來越矛盾。</br> 既希望他知道,又希望他不知道。</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新課表很快就排了出來,喬笙之前去辦公室找了謝意,說要跟于渺渺這樣的好學生在一起,督促自己快速進步。</br> 謝意沒什么意見,十分爽快地答應下來。</br> 所以此時此刻的班會課,教室里一片兵荒馬亂,同學們都在抱著書包去尋找自己的新座位和新同桌,只有于渺渺和喬笙依舊趴在原先倒數第三排的那兩個座位上,無聊地打哈欠。</br> “渺渺,你從實招來,你跟顏倦到底是什么關系?”</br> 一片混亂的教室里,喬笙湊過來跟她咬耳朵。</br> 于渺渺翻書的動作一頓,下意識地回答:“沒什么關系啊,顏倦他……應該不知道我喜歡他。”</br> 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對他有這樣的心思,會不會開始疏遠自己呢?</br> “可是他對你,明顯跟對其他女生不一樣啊。”喬笙有些狐疑,“我印象里,顏倦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連老師的賬都不買。我之前坐他前面的那段時間,幾乎從來沒見他對其他女生這么主動過。”</br> 一時語塞,于渺渺沉默片刻,道,“可能我跟他的關系是好了一點,但就像你跟趙熠然那樣,我覺得……他應該只是把我當成朋友吧。”</br> 在她匱乏的想象力里,她寧愿相信某天睡醒,看到床頭就站著小王子本人,對她說自己來自B612星球,都無法相信顏倦對她有任何一絲風花雪月的念頭。</br> 或許是因為她喜歡得太早,也或許是因為他太過光芒萬丈。</br> 總之,于渺渺覺得,她應該知足。</br> 喬笙沒話說了,安靜半天,才有些不確定地說了一句:“反正我覺得你們說不定有戲,《惡作劇之吻》里面的直樹不也拒絕了很多女神,偏偏喜歡又傻又呆的湘琴嗎?”</br> “你說清楚,誰又傻又呆?”</br> “……”</br> 就在兩個人嘻嘻哈哈聊天的間隙,同學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新座位各自坐好。</br> 刺耳的桌椅碰撞聲停下來,緊接著是同學們彼此之間或客套或熱情的寒暄聲,于渺渺對人際交往這方面向來不上心,所以現在什么都沒做,繼續趴在桌子上漫無目的地發呆。</br> 她發呆的時候,基本上想的都是同一件事。</br> 顏倦。</br> 于渺渺覺得,自己最近好像是有些魔障了,不管干什么都會想到顏倦。</br> 上課的時候,在想他是不是正明目張膽地趴在桌子上睡覺;做題的時候,在想他是不是早就寫完了整套習題,百無聊賴地轉筆;還有課間的時候,她站在走廊的欄桿前,總是會想,他現在是不是站在對面教學樓的走廊里,也在抬頭看天。</br> 想念他的心情強烈得像只野獸,露出了鋒利的獠牙,咆哮著想從籠子里掙脫出來。</br> 她只能一再克制。</br> 可也有克制不住了的時候,就比如現在。</br> 周圍的同學,包括喬笙在內,全都在熱情百倍地跟新同學聊天交談,只有她偷偷拿出放在書包夾層里的手機,翻開蓋,然后在聊天軟件里找到那個隱秘的分組。</br> 【愛爬樹的魚:顏倦,我們今天分座位啦,還好我跟喬笙坐在一起,你呢,新同桌怎么樣,人好不好?】</br> 由于現在是上課時間,所以她其實根本沒有期待著他會回復。</br> 可是意料之外的,顏倦的回復來得很快,幾乎就在下一分鐘。</br> 【某某:是個女生,不認識。】</br> 他是說他的新同桌是一個女生嗎?</br> 握著手機的掌心溫熱,于渺渺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有些僵硬,莫名其妙涌上來些許危機感。</br> 頓了頓,她沒控制住,有點泛酸地發過去一句:</br> 【愛爬樹的魚:長得好看嗎?學物理的女生真的好厲害啊(大拇指)】</br> 【某某:沒仔細看。】</br>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br> 【某某:學歷史的女生也不錯。】</br> 他說,學歷史的女生也不錯。</br> 周圍所有的喧囂聲恍惚間全都聽不見了,于渺渺滿心滿眼都是手機屏幕上的這句話。</br> 下意識把這句話收藏在聊天歷史里,她正準備打字回復,忽然,有一只手從空氣里橫過來,牢牢遮住了她的手機鍵盤。</br> 于渺渺心里咯噔一下,極其緊張地抬起頭。</br> 卻發現面前的人不是謝意,而是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高瘦男生。</br> 心情立刻放松下來。</br> 男生長了一張娃娃臉,大大的雙眼皮,看起來卻有點痞,這會兒正倒著坐在前面的椅子上,對著她笑得很燦爛:“你好啊新同學,看你一直不說話,玩什么呢,這么入迷?”</br> 氣氛有那么幾秒鐘的尷尬,于渺渺回過神來,迅速把手機從他手中抽走。</br> 勉強扯出一個笑,她口中敷衍著道:“沒什么。”</br> 對方卻繼續攀談:“我叫夏子悉,你叫什么?”</br> “于渺渺。”</br> 他把她的名字輕聲重復了一遍,似乎很感興趣地問了一句,“哪個渺?”</br> 于渺渺現在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強撐著禮貌回答,“渺小的渺。”</br> “這樣啊,那你的名字如果是一個故事,大概得悲劇結尾。”他的聲音里有些痞氣,卻并不讓人反感。</br> 不想再繼續這種無意義的交談,于渺渺沒再理他,低下頭,繼續在手機上打字回復顏倦。</br> 見她對自己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樣,夏子悉可能也覺得沒什么意思,扭回頭,繼續跟自己的新同桌講話。</br> ***</br> 如果非要于渺渺用一個詞語來形容高二生活的話,那么就是,無聊透頂。</br> 歷史班上的氛圍比起理科班來說要輕松太多,除了數學之外,現在學習的這些全部都是她的拿手科目。</br> 于渺渺駕輕就熟,得心應手。</br> 也終于成為了班級里的尖子生。</br> 這段時間里,她課間去謝意辦公室送語文作業的時候,偶爾會碰到林靜深。</br> 林靜深還是那副心高氣傲的模樣,即便見到了她,也只是眼神示意招呼一下,從來都不會停下來寒暄交談。</br> 可是她那雙寡淡的眼睛里,卻像是蒙了層霧,變得死氣沉沉。</br> 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十月份。</br> 每一個人都在按照自己規劃好的人生軌跡往前走,于渺渺想,兩年過后,她或許無法成為所有人中最優秀的那個,但是她要努力,努力成為最不留遺憾的那個。</br> 連州市已經入秋,不過天氣還沒有開始變冷。</br> 這天下午,于渺渺騎著自行車來學校的路上還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氣,等到兩節課過后,窗外的天空卻毫無征兆地突然轉陰。</br> 空中電閃雷鳴,漫天烏云黑壓壓地沉下來,很快就下起了雨。</br> 原本安靜的教室里立刻傳來同學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聲,旁邊正在認真記筆記的喬笙慶幸地道:“幸好我機智地帶了傘。”</br> “我也帶了。”于渺渺一只手撐在下巴上望著窗外的陰天,回應得有些漫不經心。</br> 可是顏倦有沒有帶傘呢?</br> 她發了會兒呆,又想起喬笙之前說過的話,突然覺得這或許是一個好機會。</br> 一個跟他見面的好機會。</br> 于是最后一節的下課鈴剛打響,于渺渺像一陣風一樣,迅速飛奔出了教室。</br> 坐在一旁連書包都沒開始收拾的喬笙,甚至沒有看清楚她離開時的表情。</br> 高二的理科教學樓就在文科樓的對面,平心而論,兩棟樓的距離并不遠,再加上于渺渺沖出教室的速度極快,所以沿途并沒看到多少人。</br> 她拿出了中考時體育百米沖刺的勁頭,一路飛奔著到達了理科教學樓的三樓。</br> 有些脫力地停下了腳步,她站在走廊里,大口大口喘著粗氣。</br> 身邊不斷有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同學背著書包,三三兩兩地從教室里走出來。</br> 于渺渺夾在人群里,有些艱難地又往前走了幾步,然后停在物理一班的后門門口。</br> 忐忑地踮起腳尖往教室里望過去,一眼就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顏倦。</br> 他正在低著頭收拾書包,眉眼間還是那副自由散漫的模樣。</br> 于渺渺原本想看看他的新同桌到底長什么樣子,卻有些失望地發現旁邊的座位已經空了,大概是自己來得太晚,他的同桌已經回家了。</br> 心里那股緊張感越來越劇烈,她突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沖動。</br> 萬一顏倦帶了傘怎么辦?</br> 萬一顏倦有事不想回家怎么辦?</br> 萬一顏倦不想跟她一起回家又怎么辦?</br> 腦海里千頭萬緒,每一個都是負面消極的念頭,于渺渺腳尖無意識后退幾步,一直退到了走廊的欄桿前。</br> 要不然還是算了吧。</br> 正猶豫著要不要趁現在離開,突然,耳邊又聽到那個陰魂不散的熟悉聲音:</br> “喲,好巧啊于渺渺,在這里也能碰到你。”</br> 于渺渺抬起頭,站在自己面前笑得燦爛的男生,果然是夏子悉。</br> 不想跟他過多糾纏,她扯出一個笑,敷衍著回了句:“是挺巧的。”</br> 眼神卻控制不住地往物理一班的教室里飄。</br> 夏子悉似乎并不打算這樣簡單寒暄一下就離開,他湊近了幾步,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單純無害,“你怎么會在理科樓啊,等男朋友?”</br> 心跳瞬間變得急促,于渺渺想到現在就跟她幾米之隔的顏倦,莫名心虛起來,想也沒想地就反駁,“你別亂講,我沒有男朋友。”</br> “是嗎?”他拉長了調子,笑得有些促狹,“那你想不想找一個啊?”</br> 這個人是不是有病?看不出來自己很討厭他嗎?</br> 忍不住腹誹,于渺渺不想理他,剛打算走遠幾步,一抬頭,卻看到顏倦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從教室里走了出來,現在就站在教室后門門口,自己剛才站的位置上。</br> 他身上明明穿著跟別人一樣的藍白色校服,卻總是比別人都要好看。</br> 很奇怪,他只是安安靜靜地往那一站,什么都不做,立刻就能讓所有人都黯然失色。</br> 就在親眼看到他的這一刻,她心里所有的想念都模糊成了不見端點的線。</br> 于渺渺愣在原地,張了張嘴輕聲叫他名字,突然有些近情情怯。</br> 從剛剛起就被徹底忽略了的夏子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顏倦,像是明白了什么。</br> 而那個清清冷冷的削瘦少年,漆黑眼瞳洶涌如水。</br> 安靜片刻,他穿過一片藍白色海洋,徑直朝她走過來,語氣竟然很溫柔。</br> 他問:“你在等我嗎?”</br> 雨勢就在此刻轉大,空中烏云密布,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走廊前的欄桿上,瞬間打濕一片。</br> 于渺渺站得離欄桿極近,還沒感覺到細密的雨滴,就看到他隔著校服握上自己的手腕,把她往走廊里帶了帶。</br> 他的動作很短暫,并不用力,浮光掠影般,很快就松開。</br> 她沒出息的紅了臉。</br> 僵硬地點了點頭,于渺渺有些艱難地回答:“對、對啊,我看雨下得這么大,擔心你沒有帶傘,所以、所以就……”</br> 顏倦沉默片刻,而后,極輕地笑了笑:“我是沒帶傘。”</br> 天空又暗下來幾分,黑沉沉的,像是突然入了夜。</br> 可是人來人往的走廊里,他一雙眼睛卻越發清凈明澈。</br> 頓了頓,他稍稍側了點頭看她,“回家嗎?”</br> 迷離雨幕中,大雨滂沱落下,像斷了線的珠子,狠狠敲在她心上。</br> 仿佛浩瀚宇宙中只有他一顆星。</br> 仿佛萬事萬物都衍生于他眼眸。</br> 他開口的瞬間,她好像看見了宿命。</br> 毫無懸念地點頭,于渺渺乖巧地像只抱著胡蘿卜的兔子,一步步跟在他身后走出了走廊。</br> 身后的夏子悉靜靜看著她背影,若有所思。</br> ***</br> 這場秋天的雨來得猛烈,走得卻很安靜。</br> 顏倦跟于渺渺在路口道別的時候,雨勢已經停了。</br> 他轉身,踏著有些泥濘的路面,漫不經心地回了家。</br> 圍墻上爬滿的牽牛花,有另外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朝顏花。</br> 因為它的花期短暫,清晨開花,黃昏凋謝。</br> 用鑰匙開了鎖,顏倦從大門外走進來,站在院子里,望著籬笆墻上剛被大雨淋過的花朵發了會兒呆,然后,慢吞吞地走了進去。</br> 換鞋進了門,他動作極輕地打開臥室門看了一眼,看到媽媽還再睡,又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打算先去廚房做晚飯。</br> 把藍白色的校服外套脫下來,又卷了卷上衣袖口,顏倦視線漫不經心掃過放在沙發上的書包,動作忽的滯了滯。</br> 他明明是帶了傘的。</br> 也不知道為什么,當時看著她的眼睛,鬼迷心竅地就說沒帶。</br> 閉上眼睛,腦海里立刻閃過她跟另外一個男生站在走廊里聊天的畫面。</br> 少年皺起了好看的眉,不明白自己突如其來的煩悶源于何處。</br> 摁了摁眉心,他勉強壓下這些不清不楚的念頭,打算先做晚飯。</br> 剛走進廚房,就聽到手機“叮咚”一聲響起來。</br> 把手機從校褲口袋里拿出來,他打開,發現是顏晞發過來的聊天消息。</br> 【姐:怎么樣,最近跟小可愛有什么進展嗎?】</br> 懶懶散散地背靠在廚房的玻璃門上,顏倦垂下眼,側臉安靜得像朵花。</br> 指尖在鍵盤上停留了許久,終于,他有些遲疑地打字。</br> 【某某:我今天看到她跟一個男生講話。】</br> 接下來的那些話還沒發出去,幾乎是毫無間隔的,對方快速回復了幾個字過來。</br> 【姐:你吃醋了。(鬼臉)】</br> 眼睫毛微不可聞地顫了一下。</br> 他抿抿唇,把正在輸入的字一個個刪除,而后,有些突兀地合上了手機蓋。</br>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夏子悉,你只是一個用來推動情節發展的炮灰。(冷漠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