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多少次,只要想起他，心臟還是會猛地發顫。</br> 孤獨疲倦的時候，只要想起他笑著看我的模樣。</br> 就好像又可以在漆黑的夜里前行五千里。</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午后,剛下過雨的操場跑道上還有些濕潤，混合著清新的泥土氣息。</br> 入了秋的空氣里泛著些許涼意,而銀樺操場旁邊的布告欄前此時此刻已是人滿為患。</br> 現在是第二節課的大課間，于渺渺站在人群里,踮起腳尖,有些費勁地張望著距離她仍有幾步之遙的布告欄。</br> 今天,是繼分科之后第一次期中考出成績的日子。</br> 人群熙熙攘攘，把布告欄附近圍得水泄不通,有人歡喜有人愁,同學們神色各異，場面一時間有些凝重。</br> 由于距離過遠看不清楚,于渺渺在人群里擠了半天，終于艱難地走到了布告欄最前面。</br> 手指緊緊捏著校服的袖口,她深呼吸，有些緊張地抬頭往紅紙上望過去。</br> 第一個看的,卻不是她自己的成績。</br> 布告欄上最左邊的第一列第一位，紅紙黑字，無比醒目地寫著顏倦的名字。總分加起來距離全部科目滿分只差幾分而已,雷打不動的年級第一。</br> 和他下面的第二名，遙遙拉開二十分的距離。</br> 他真的是一個天才,可也就是因為這樣，才更讓人覺得遙不可及。</br> 因為……那是她無論多么努力，也無法企及的一種高度。</br> 剛剛去了趟洗手間的喬笙，現在氣喘吁吁地從人群后面連推帶擠來到了于渺渺身邊,她微微舒了口氣，忐忑地問：“渺渺，你有看到我的名字嗎，排在多少位啊？”</br> 從對方焦急不安的語氣中回過神來，于渺渺略有些尷尬地回答：“啊，我也才剛擠到前面來，還沒開始看呢。”</br> 她不好意思說，自己光顧著看顏倦的成績來著。</br> 喬笙現在就算是看破了她的小心思，也懶得打趣，睜大了眼睛，如臨大敵般在布告欄上尋找自己的排名。</br> 身邊人擠得越來越厲害，于渺渺視線里帶著些許留戀地從顏倦的名字上移開，然后一路往后延伸。</br> 這一次她并沒有找太久，因為她的名字就出現在第一張紅紙的正數第三列。</br> 語數外三科排名處在年紀第九十五位，加上歷史之后，正好是第五十位。</br> 換句話來說，在銀樺這個臥虎藏龍的市重點學校里，她的總科排名，擠進了年級前五十。</br> 前途似錦的優等生無疑。</br>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到旁邊的喬笙失落道：“這次數學試卷好難，我才拿了一百零二，本身英語就差，還指望靠著數學拉拉分的，沒想到……”</br> 于渺渺想安慰她一下，可猶豫了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又怕自己的安慰無意間起到反作用，最后還是沒說話。</br> 這次數學試卷的確很難，有很多尖子生也不過考了一百一十幾分，而像于渺渺這樣的理科差生，就占了些許便宜。</br> 或許可以把這當成是偏科的一個好處，當試卷出得比較難的時候，她的成績排名就會比之前高一些。</br> 短暫的失落過后，喬笙看到于渺渺的名次，瞬間又激動起來：“哇，渺渺，你真的逆襲了！”</br> 因為她的嗓門太大，人群里有不少目光都轉到她們倆身上。</br> 于渺渺有點尷尬地道：“咳，低調，低調。”</br> 頓了頓，又仔細看了一下喬笙的各科成績，她思索著開口，“你歷史考得也很高啊，就是語文和數學沒考好，下次把數學分數拉一拉，排名應該可以進步很多。”</br> 兩個人研究完了排名，逆著人流從人群中退出來，打算回教室。</br> 喬笙的精神還是有些萎靡，剛走了沒幾步，恰好碰到一陣風般小跑過來的趙熠然。</br> 他看到喬笙，立刻停下腳步湊過來，笑嘻嘻地打趣：“怎么了，愁眉苦臉的？沒考好？”</br> “是啊，這次數學考砸了……”喬笙看到是他，勉強打起精神回應。</br> 趙熠然卻笑起來：“怎么回事啊，剛離開本同桌的第一次期中考就沒發揮好。”</br> 說完，似乎是看到喬笙臉色確實不好，他斂了玩笑神色，安慰道，“哎呀，不就是一次考試嘛，干嘛這么在意，下次努力考好點兒不就行了。”</br> 過了會兒，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興致勃勃地補充道，”要不然你們來看我打球吧，課間十分鐘，跟三班正好有一場友誼賽。”</br> “現在嗎？好啊好好。”</br> 喬笙聽到能去看他打籃球，立刻又激動起來，話還沒說完，校服袖口就一把被趙熠然抓住往操場上走，喬笙一邊被他拖著往前走，一邊下意識抓緊了于渺渺的手。</br> 嘆了口氣，于渺渺沒辦法，也只好跟著往籃球場的方向走過去。</br> 等到了操場后面的籃球場附近，趙熠然叮囑了喬笙幾句，就轉身跑到內場去跟大部隊匯合。</br> 看樣子趙熠然剛才的安慰還是起了很大作用的，至少喬笙現在的心情好多了，正拉著于渺渺擠進人群搶占有利觀戰地形。</br> 隨著兩個人越走越近，才清楚看到籃球場兩邊現在已經圍滿了人，并且，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女生。</br> “……所以現在是什么情況，只是一場十分鐘的友誼賽，哪來的這么多觀眾啊？”</br> 喬笙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br> “就是啊，以前也沒覺得她們對籃球賽有多熱衷啊。”于渺渺也有點頭疼。</br> 入了秋的天氣其實很涼爽，不過現在擁擠在密不透風的人群里，也不太舒服。</br> 于渺渺剛想說些什么，眼角余光在球場內匆匆一瞥，忽然猝不及防地被奪走了視線。</br> 陽光照射下，褪了皮的鐵質籃球架上，懶散背靠著一個穿著白色校服襯衫的男生，他微微低了點頭，正漫不經心地將手中長長的白色耳機線纏在手指上。</br> 光影溫柔，在陽光的映照下，他的頭發干凈又柔軟，像天邊漂浮而過的流云。</br> 瞬間就讓她即將脫口而出的那句“不然我們還是回去吧”停在了嘴邊。</br> 愣了愣，控制不住心里冒出來的一點小興奮，她迫不及待地跟喬笙說：“顏倦也在。”</br> 對方跟著扭頭望過去，這才發現原來顏倦也在場內，立刻浮起“原來如此“的了然神色：“怪不得呢，我說怎么那些女生都是一副春天來了的表情，明明已經開始降溫了。”</br> “顏倦，準備一下，要開始了。”旁邊正在跟一個男生說話的趙熠然脫掉了薄外套，一邊活動著手腕關節，一邊高聲朝著籃球架的方向喊了聲。</br> 顏倦循聲回過頭來，眉眼淡淡回了句好。</br> 旁邊的女生瞬間花癡一片。</br> “天吶，他怎么可以這么帥！”</br> “對啊對啊，你看剛剛的布告欄了嗎，他這次期中考又是年級第一。”</br> “長得這么好看，要是能平易近人一點該有多好，我跟他在一個班，雖然朝夕相對的，但平時都不敢找他說話。”</br> ……</br> 于渺渺思緒有些飄遠，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跟顏倦說上話的場景。</br> 說起來好笑，因為她在樓梯口摔倒，竟然還是他先開口的。</br> “渺渺快看，開始了！”</br> 校服袖子突然被喬笙激動地抓住，于渺渺回過神，視線重新回到籃球場內那個熟悉少年的身上。</br> 籃球場上一共有四個區域，顏倦他們左邊的那個籃球架旁似乎也有幾個男生在打球，不過觀眾跟這邊相比，明顯慘淡了不少。</br> 一年前第一次去找顏倦問數學題的時候，她就知道他會打籃球，只是沒有想到，原來他的籃球打得這么好。</br> 或許智商高的人，任何事物都很容易上手。</br> 旁人要努力學習很久的東西，他只需要付出一半的時間。</br> 球場內的他，手上扣籃，靈活地在人群中穿梭，表情依然冷淡，眼神卻很專注。</br> 像一道春天的閃電。</br> “你們家顏倦還挺厲害的啊，差點兒就能趕上趙熠然了。”</br> “……請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話好嗎？”</br> “嘿嘿。”</br> 就在球場內兩方膠著的時候，邊上的人群里突然爆發出一陣呼聲來。</br> 于渺渺轉過頭去，恰好看到三分線外的顏倦抱著球一躍而起，微微抬了點頭，視線專注地望著籃框的方向。</br> 人群忽然靜寂下來，于渺渺眼睛眨也不眨地望過去，只看見他手腕隨意往下一甩，那顆籃球從他手中離開，在空中劃出一道干凈利落的弧線，然后穩穩撞進籃框里。</br> 他靜靜站在原地，微微揚起的下巴弧度冷冽，眉目分明，如新月清輝。</br> 又過了幾個來回，比賽勝負已分，物理一班的男生個個欣喜不已擁抱慶賀，他抱著球沒說話，眼底淚痣在日光里染出一片暗色光影，唇角勾了勾，渾然天成的驕傲。</br> “結束了。”</br> 喬笙有些意猶未盡地拉著她走了幾步，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我們要不要過去跟他們聊聊天啊？畢竟我也好幾天沒見過趙熠然了，的確有點兒想他。”</br> 低頭看了眼腕表，還有五分鐘上課。</br> 于渺渺猶豫一下，又望向被圍在人群里的顏倦，點點頭，非常英勇地回答：“好，遲到就遲到。”</br> “那快走吧！”喬笙嘻嘻哈哈地笑，拉著她就撥開人群往籃球架旁走。</br> 她們一邊聊天一邊往后側籃球架的方向走，于渺渺想，顏倦剛剛似乎沒看到自己也在人群里，要不要先去給他買瓶水呢？</br> 正當她走著神的時候，忽然，有什么劃破在空氣里，帶起一陣薄薄的風。</br> 人群里傳來女孩子們的叫聲，似乎都指向她們這邊。</br> 于渺渺后知后覺地抬起頭，才發現距離自己幾米之外，有一顆籃球擦著風，正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砸過來。</br> 懵了幾秒，她下意識地閃身去躲。</br> 忽然，身體后側有另外一顆籃球被投出來，帶著一陣刺耳的風聲，穩穩從她身側掠過，而后準確撞開了那顆即將砸到她臉上的球。</br> 手指冰涼一片，于渺渺站在空曠地面上，就這樣幸運地躲過一劫。</br> 站在她旁邊的喬笙似乎也嚇得不輕，拍了拍胸口順氣：“剛剛發生了什么？我們是不是差一點就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球砸倒了？”</br> 于渺渺心有余悸地點頭。</br> 那顆救了她一命的籃球落到地面上，速度逐漸減弱，最后骨碌骨碌滾到她腳邊。</br> 秋天的風很涼爽，吹亂了她的劉海，于渺渺撥到一邊，目光有些遲疑地定格在安靜停在自己腳邊的球上。</br> 正想著要不要幫忙撿起來，下一秒，視線里出現了一雙黑白相間的球鞋，再往上移，是干凈的白色校褲。</br> 顏倦彎下腰，把地上的籃球抱起來，又檢查了一下她白皙的臉，輕聲開口：“沒事吧？”</br> 大腦嗡嗡一片，于渺渺呆愣片刻，這才想起搖頭。</br> 不遠處，有另外一個胖胖的男生小跑過來：“不好意思啊同學。”</br> 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話里是在道歉，口氣卻有些不耐煩。</br> “你扔的球？”</br> 顏倦掀了眼皮看他，手上有一下沒一下拍著球，眼色極淡，聲音冰冷。</br> 于渺渺有點兒懵，因為在她的記憶里，顏倦展露出來的情緒一直以來都是很淡的。</br> 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白茫茫霧氣中的燈塔，看得見塔尖星星點點的亮光，卻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樣。</br> 鏡花水月般朦朧。</br>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此時此刻，那雙向來平靜的眼里，卻好像有了那么一點兒怒意。</br> 胖男生聞言，似乎是愣了一下，隨后摸了摸后腦勺，又嘟囔著說了一句：“我都道歉了啊，而且我剛才是投球給隊友的，誰知道他沒接住，就砸過來了……”</br> 下意識伸手拽了拽他寬寬大大的校服衣袖，于渺渺小聲道：“顏倦，我真的沒事兒，那個球還沒碰到我，就被你投過來的彈開了。”</br> 周圍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聚集過來了很多看熱鬧的同學，這會兒正毫不掩飾地打量著他們，討論得熱火朝天。</br> 風輕云淡，一望無際的天盡頭有些灰白，秋風掠過，已經變成金黃色的梧桐樹葉婆娑作響，偶爾有幾片離開了樹，盤旋落在地面上。</br> 而站在她對面的少年，微微俯下身，又認認真真檢查一遍她的臉，確認沒有擦傷，也沒有紅腫，這才開口：“沒事就好。”</br> 站在旁邊那個胖胖的男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溜走了，于渺渺卻一點都不在意，滿腦子都是少年此刻湊過來看她的臉。</br> 那雙總是霧蒙蒙的漆黑眼睛里，錯覺般清晰浮現出她小小的縮影。</br> 她還來不及收拾好自己七零八落的心跳，他就已經離開。</br> 手上無意識轉了轉籃球，顏倦的聲音融進風里：“馬上就上課了，回去吧。”</br> “哦，好、好啊。”</br> 于渺渺回頭，這才發現，周圍的人群已經散了。</br> 兩個人并肩離開了籃球場，一路踩著金黃色的落葉走到了操場正前方，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br> 往左走是文科樓，往右走是理科樓。</br> 他們沒法同歸。</br> 氣氛有片刻的靜默，而后，是顏倦清淡如水的聲音：“明天下午我要去北京參加競賽，大概五天時間。”</br> 他這是什么意思？</br> 在跟她報備行程嗎？</br> 風卷著橘黃的落葉吹過來，他睫毛微微一顫，而后，挑了挑眉瞥過來。</br> 少年的側臉隱入光影里，眼神像黃昏時的惺忪春/色。</br> 抿抿唇，還是不放心地補充一句，“照顧好自己，有事的話Q/Q聯系。”</br> 作者有話要說：渺渺：他對我越來越好了。</br> 顏倦：（猶豫）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