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熱愛,回頭太難。</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今年的競賽標準十分嚴苛，連州市成功突圍進全國范圍內競賽的學生寥寥，銀樺里只有三個,其他市里普通高中里的名額加起來也才四個。</br> 總之，連州市內一共七個學生,有資格去北京參加全國范圍內的競賽。</br> 而同時獲得物理和英語競賽資格的，就只有顏倦一個。</br> 顏倦跟其他人一起坐上通往北京的火車時,于渺渺正在教室里咬著筆頭苦思冥想一道數學題。</br> 現在擔任她們班數學老師的,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孩,叫李雯，據說剛從某著名的師范大學研究生畢業,人很溫柔,講起題來也是干脆利落。</br> 雖然沒有林若霞那么專業，但是于渺渺反而更喜歡這樣的老師。</br> 畢竟她理科不好,高一一年天天對著林若霞那張苦瓜臉，簡直分分鐘想輟學回家。</br> 講臺上,李雯拍了拍手，拿起粉筆面向黑板：“好了,各位同學們，現在我來講講剛剛那道概率題。其實呢，只要摸清規律,概率題真的非常簡單，基本上每年都是送分題……”</br> 深秋籠罩了教學樓,覆蓋上一片蕭瑟。她的聲音不大，很溫柔，這么不間斷地說起話來，很容易讓人犯困。</br> 于渺渺聽著聽著就開始走神。</br> 坐在她前面的夏子悉現在正晃蕩著腿,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課，于渺渺無意間瞥到他的后腦勺，這才想起，自從上次他看到自己跟顏倦一起回家之后，就沒再來騷擾過她。</br> 也讓她終于松了口氣。</br> 正想著，對方好像察覺到了這道停在自己腦后的視線，趁老師不注意，忽然轉過身來。</br> 嚇了一跳，于渺渺瞪大了眼睛看他。</br> 夏子悉瞇著眼睛笑了笑，想了想又轉回去，從草稿本上撕下來一張白紙，匆匆寫了些什么，然后揉成紙團從前面扔過來。</br> 恰好扔到了她攤開的數學書上。</br> 旁邊低著頭看小說的喬笙聽到動靜，以為是老師過來巡視了，趕緊把言情小說合起來，疊著手臂正襟危坐。</br> 于渺渺忍不住嘲諷：“看你這小學生坐姿。”</br> 發現是自己虛驚一場之后，喬笙沒時間理她，低下頭，繼續爭分奪秒看小說。</br> 忍不住笑了笑，于渺渺隨手把紙團攤開，發現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br> 【你喜歡顏倦？】</br> 心跳就在這個瞬間劇烈起來，于渺渺咬咬下唇，莫名有種被拆穿了的恐慌感。</br> 平復了一下心情，她隨便從桌面上拿起來自己剛剛改錯題的紅筆，倉促地在這行字下面寫下“不喜歡”這三個字，然后把紙條遞回去。</br> 收到紙條的夏子悉拆開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笑，趴下寫了幾個字又丟回來。</br> 她有點不耐煩地拆開，上面赫然寫著：</br> 【你那個眼神騙不了人的，也就他這種好學生看不出來。】</br> 下課鈴就在此刻叮鈴鈴打響，講臺上的李雯笑瞇瞇合上了手中的教案，宣布下課，有幾個性子急的同學這會兒已經像陣風一樣沖出了教室。</br> 于渺渺像做賊似的把那個皺巴巴的紙條重新揉作一團，打算趁人不備毀尸滅跡。</br> 旁邊的喬笙這段時間迷戀上了看小說，課間基本不出教室。</br> 她有點無聊地瞥了一眼，發現封面上寫著《惹我你就死定了》。</br> “……喬笙，你都多大了，不能看點兒有內涵的東西嗎？”</br> 對方抬頭看她一眼：“這本書就很有內涵啊，男主角打架超級厲害，我感覺自己從他身上學會了幾招格斗技巧，以后萬一有人找趙熠然麻煩，我就可以沖上去英雄救美。”</br> “神經病。”于渺渺終于忍無可忍。</br> 正閑聊著，前面的人突然又陰魂不散地湊過來，開口叫她：“喂，于渺渺。”</br> “干嘛？”她隨口回應。</br> 夏子悉看著她趴在課桌上毛茸茸的腦袋，一張娃娃臉笑得無害，“像顏倦這種人，銀樺里喜歡他的女生大把大把的，多你不多少你不少，你何必非得湊這個熱鬧呢。”</br> 微微一愣，她假裝淡定地回答：“你想多了吧，我們就是普通同學關系。”</br> 正聚精會神看小說的喬笙聽到他倆的對話，也非常仗義地跟了一句：“對啊，他們就是清清白白童叟無欺的同學關系。”</br> 于渺渺：“……”</br> 不想再跟他交談，于渺渺從書包夾層里扯出一副耳機線塞進耳朵里，假裝聽歌。</br> 小小的手機握在掌心，此刻卻顯得沉甸甸的。</br>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給顏倦發消息。</br> 【愛爬樹的魚：顏倦，你現在在路上了嗎？祝你這次競賽一切順利。】</br> ***</br> 而此刻的顏倦，正坐在火車車廂里靠窗的座位上，單手撐著下巴，漫不經心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br> 由于這次要來北京參加競賽，他終于接受了顏晞的建議，請了一個保姆專門照顧行動不便的媽媽。</br> 其實顏晞很早之前就讓他請個保姆幫自己減輕負擔，只是他怕別人照顧不好，所以一直都在猶豫。</br> 旁邊的同學不知道從哪找出來一副撲克牌，有人熱情地過來拉他打牌，很快又被其他人否決，說他腦子轉得太快，怕自己輸得血本無歸。</br> 顏倦笑笑，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模樣。</br> 人滿為患的火車車廂里，同學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打牌，隨行的老師們坐在對面討論著這幾天的吃住安排，狹窄走道上不斷有人來來去去，很快就傳來桶裝泡面的味道。</br> 無意識皺了點眉，顏倦抬了抬眼皮，忽然在擁擠走道上，看到一個穿著白棉裙的纖瘦女生。</br> 她長發低低扎成馬尾，手上抱著一盒水果，安安靜靜站在排隊去洗手間的人群里。</br> 視線在女生身上罕見地停留超過三秒，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她的背影有點像于渺渺。</br> 似乎是有所察覺，女生疑惑地回過頭來，等看清他的模樣后，先是驚訝，隨后又露出一個有些曖昧的笑容。</br> 神色立刻冷下來，顏倦垂下眼，極淡漠地移開了視線。</br> 她不像她。</br> 一天又一天，分班后日子過得像流水賬，可他的思想，卻越來越不受理智控制。</br> 像是有什么隱秘的情感，掙扎著要破土而出。</br> 就在他望著窗外發呆的時候，手機“叮咚”一聲響起來。</br> 顏倦回過神，從毛線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機。</br> 是她發來的好友消息。</br> 【愛爬樹的魚：顏倦，你現在在路上了嗎？祝你這次競賽一切順利。】</br> 把這條消息看了好幾遍，他指尖在手機鍵盤上來回摩挲，克制著回復了一句。</br> 【某某：謝謝。】</br> 遲疑片刻，還是補充一句。</br> 【某某：好好聽課，少玩手機。】</br> 合上手機蓋，顏倦仰了點頭靠在椅背上，慢慢閉上眼。</br> 現在的他舉步維艱，一無所有，是否真的有資格談感情。</br> ***</br> 夜色朦朧，臥室里的書桌上開了盞臺燈，于渺渺趴在桌上奮筆疾書了好幾個小時，終于在九點半的時候寫完了所有作業。</br> 把筆隨手一扔，她趿拉著拖鞋，飛速從房間里跑了出去。</br> 跑到客廳的時候，于媽媽剛看完八點檔的肥皂劇，打算關電視。</br> “等等媽媽！”于渺渺趕緊沖過去制止，說話的時候莫名有些心虛，“那個……我今天作業少，能不能看會兒電視呀？”</br> 于媽媽愣了愣，很快就笑起來：“我還以為你要干嘛呢，你看吧，記得聲音開小點兒，否則把你爸吵醒了，肯定又要批評你。”</br> “好的好的，媽媽最好啦。”</br> 撒嬌似的抱了抱媽媽的手臂，對方上樓洗漱之后，于渺渺迫不及待地拿起遙控器，開始找連州市本土的城市頻道。</br> 今天下午課間的時候，她聽到其他同學討論，說今晚可以在城市頻道看到高中部全國英語演講比賽的轉播。</br> 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哪怕有一點兒可能性，她也不能錯過。</br> 遙控器換到城市頻道的時候，紅色幕布前，一個眉清目秀戴著眼鏡的女生站姿僵硬，口中正在用英語做著演講。</br> 鏡頭四處亂晃，一看就知道攝影師不專業，一會兒是女生緊張到發紅的臉，一會兒是觀眾席前低頭做著筆記的評審老師，偶爾還會切到天花板上。</br> 于渺渺強撐著看了二十分鐘，終于等到主持人叫他的名字——</br> “接下來是最后一位參賽同學，來自連州市銀樺高中高二部的顏倦。”</br> 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的她立刻清醒過來。</br> 電視屏幕上，少年鼻梁高挺，膚色白皙，懶懶套了件寬松的藍色毛衣，腳上穿著雙白色運動鞋，踩著階梯面無表情地走上臺。</br> 他一路走到紅色幕布中央，站定，好看得像幅畫。</br> 伸手調了調話筒高度，顏倦禮貌地鞠了一躬，對著話筒開口，是副懶洋洋的調子。</br> “Goodevening，mynameisYanJuan.It'smygreathonorstandingheretorunforthisspeech……”</br> 他站姿如青竹般挺拔，看起來一點兒都不緊張，視線平靜望向觀眾席，咬字清晰，語速適中。</br> 這一口流利周正的英音，真不知道是怎么練出來的，</br> 十五分鐘之后，顏倦講完最后一句，又鞠一躬，安靜退場。</br> 臺下隱約響起掌聲。</br> 等到最后，所有參賽學生一起站在臺上等待結果的時候，于渺渺明明不在現場，心卻也跳到了嗓子眼，緊張到手心微微出汗。</br> 主持人手里拿著那張薄薄的最終成績單，從最后一名開始宣布，到了第二名的時候，于渺渺已經想要尖叫。</br> 因為從最后一名到第二名，都沒有顏倦的名字。</br> 視線不由自主去人群里尋找他的身影，卻看到高挑削瘦的少年遠遠站在人群最后面。</br> 這會兒低了點頭，被前面的人擋得嚴嚴實實，看不清眉眼。</br> 坐在電視機前的于渺渺像是想起了什么，忙不迭伸手去拿手機。</br> 【愛爬樹的魚：恭喜你啊顏倦！拿了第一名！】</br> 頓了頓，又有點失落。</br> 【愛爬樹的魚：好可惜啊，不能當面祝賀你，不過我看了轉播，你真的超級厲害！（大拇指）】</br> 再抬起頭的時候，屏幕里已經在進行頒獎。</br> 一等獎除了明晃晃的獎牌之外，還有一只繡著他名字的棕色小熊。</br> 于渺渺咋舌，心想全國性質的比賽實在大手筆，還得事先把每個人的名字都繡一遍。</br> 轉播很快結束，她意猶未盡地關掉電視，打算上樓洗洗睡。</br> 就在這個時候收到了他的回復。</br> 【某某：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br> 步子停滯下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br> 還來不及去猜測他話里的用意，身體就已經誠實地做出行動，她手指摸上鍵盤，快速發過去一串數字。</br> 萬籟俱寂的夜里，除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很快，于渺渺就聽到手機的震動音。</br> 下意識地跑回臥室，她后背抵著房門，氣喘吁吁地停下來，鼓起勇氣摁下那個綠色的通話鍵。</br> 電話那端聲音雜亂，隱約還能聽到主持人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大概是在做收尾工作。</br> 而他的聲音透過喧囂，帶著些自由散漫，模糊地傳過來：“現在你可以當面祝賀了。”</br> 半拉開的窗簾清楚映出夜色下的街道，于渺渺抱著手機，平復了半天心跳，聲音里還是有些許顫抖：“恭、恭喜你呀。”</br> 七零八落說完了四個字，她竟然詞窮。</br> 那端的雜音忽的小了些，變得安靜下來。</br> 顏倦似乎正在走路，聞言，極短促地笑了笑：“謝謝。”</br> 明明只是跟他打個電話，于渺渺此刻的心情卻緊張得像是參加中考的時候，一張臉也莫名其妙地紅透。</br> “那你好好休息，注意身體……過兩天還要參加物理競賽呢。”</br> 今晚月色很美，如水般傾瀉下來，隔著手機，他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隨口道：“聽說這次的競賽題很難。”</br> “沒關系。”</br> 她急急回應，下面的話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br> 無可取代。</br> 作者有話要說：我這個突如其來的少女心是怎么回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