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了。</br> 兩年后在北京見。</br> 于渺渺,你要加油呀。</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十一月份的深秋，天氣已經漸漸變得寒冷，恰好屬于尷尬的換季時期。</br> 而于渺渺就在這個時間段,無比光榮地感冒了。</br> 說起來，她的體質在女生里面還算是不錯的,一年到頭都不見得會生次病，不過一旦病了,就很難痊愈。</br> 別人感冒或許只是普通的頭疼流鼻涕,而她只要感冒,就一定伴隨著發燒咳嗽。如果在不去醫院掛水的情況下，沒有一兩個禮拜不會見好。</br> 比如這一次,剛開始察覺到自己感冒了的時候,于渺渺只是覺得有點頭疼，偶爾流鼻涕,所以并沒放在心上。</br> 可是過了幾天，她的癥狀越來越嚴重,連上課的時候都沒辦法集中精神聽講，于媽媽發現她發燒之后,又生氣又心疼，立刻打電話向老師請了半天假，帶著她去醫院掛水。</br> 連州市屬于南方的一個小城市,所以十一月份的天氣比起北方來還不算太冷，馬路兩旁的行人有很多還穿著薄毛衣,只有于渺渺全副武裝，藍白色的校服外面還套了一件厚厚的針織衫。</br> 當于媽媽帶著她走進人山人海的軍區醫院門診樓的時候，她的內心其實是有點不情愿的。</br> 軍區醫院是連州市最具權威性的一家三甲公立醫院，無論工作日還是休息日都是人滿為患。</br> 于渺渺以前曾經跟父母來這探望過病人,光是等電梯就等了半個多小時，從此讓她對這個地方深惡痛絕。</br> “媽媽，我只是感冒，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在我們小區附近的診所掛水就好了，不用大老遠跑到這來。”</br> 由于發燒，她的嗓音變得有些沙啞，糯糯的，聽起來很可憐。</br> 熙熙攘攘的門診樓內，于媽媽牽著她的手排在掛號的人群隊伍里，聞言，俯下身來摸了摸她的頭發，口吻很溫柔：“渺渺，你可是爸爸媽媽的心肝寶貝，就算只是一次小感冒，也不能掉以輕心的。”</br> 于渺渺眨眨眼，然后似懂非懂地點頭。</br> 說話間，兩個人掛好號，一路順著指示牌找到主任醫師的門診辦公室。</br> 推開門進去，一眼就看到穿著白大褂戴著醫用口罩的醫生坐在辦公桌后，一邊龍飛鳳舞寫著病歷單，一邊跟旁邊的病人交代著些什么。</br> 是一個看起來很和藹的伯伯。</br> 正想著，就看到對方送走那個病人，瞥了眼電腦屏幕，然后開口叫她名字。</br> 于媽媽趕緊帶著她走近幾步：“哎，在這在這。”</br> 擠開人群，于渺渺乖乖坐到醫生旁邊的座椅上，配合著張開嘴巴伸出舌頭測溫度，又回答了一些關于這幾天身體狀況的問題，最后確定她做過皮試之后，醫生給她開了三天的青霉素和一大堆西藥。</br> 在去取藥的路上，于媽媽忍不住皺著眉頭念叨：“這個醫生也真是的，開這么多抗生素，抗生素吃多了對身體不好……”</br> 腦子里暈乎乎的，于渺渺打起精神跟著媽媽取完藥，然后跟著指示牌走到了一樓的輸液大廳。</br> 戴著口罩端著藥瓶針劑的護士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向她核對信息，然后準備扎針。</br> 護士先是用蘸了酒精的醫用棉在她手背上仔仔細細地涂抹，然后拆開了針管。</br> 當細細的針管扎進她手背薄薄的血管時，于渺渺還是忍不住把頭扭向了一邊。</br> 于媽媽忍不住笑：“都多大的人了還害怕打針，羞不羞。”</br> 正準備反駁幾句為自己挽回尊嚴，她忽然電光火石地想起，顏倦今天就要從北京回來了。</br> 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坐姿，于渺渺口中敷衍地跟媽媽聊著天，用空出來的另外一只手從外套口袋里把手機拿出來，然后，極為艱難地單手編輯消息。</br> 【愛爬樹的魚：顏倦，你的競賽應該都結束了吧？歡迎回來~（鼓掌）】</br> 發完這條消息，她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口鼻。</br> 醫院里總是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和穿著白大褂面無表情的醫護人員，于渺渺其實不喜歡醫院里的環境氛圍，因為這里離死亡很近。</br>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很快就到了傍晚，于媽媽打算去醫院附近買點吃的，臨走前不放心地囑咐了好幾句，讓她不要光顧著低頭玩手機。</br> 于渺渺極乖巧地應了，直到媽媽的身影消失在輸液大廳的拐角處，她抬頭看了眼，發現吊瓶里的液體還有很多，于是漫無目的地發起呆來。</br> 再過一個月左右，物理競賽的結果就會出來了，如果到時候顏倦又拿下不俗名次，她幾乎可以確定，他一定會獲得清華北大的保送名額。</br> 就像是一群人在比賽爬山，他即將到達山頂，她還在半山腰盤桓。</br> 于渺渺咬了咬唇，緊迫感越來越重。</br> 她必須也要抓緊時間努力學習了，雖然無法與他并肩，但是好歹也要縮短一些跟他之間的距離。</br> 正晃著神，放在腿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br> 她隨手拿起來看了一眼，竟然是顏倦的消息。</br> 【某某：再過半個小時就到學校了。】</br> 面上不由自主露出笑來，于渺渺有些費勁兒地單手在手機鍵盤上打字，一句話還沒編輯完，就看到對方又發過來一句話。</br> 【某某：又不好好聽課。】</br> 怕顏倦誤會自己是一個不求上進的人，她有點慌，趕緊加快速度打字解釋。</br> 【愛爬樹的魚：不不，我沒有開小差，是因為我這幾天感冒了，所以今天請了半天假來醫院掛水……】</br> 沒多久就等來了對方的回復，是一句關心。</br> 【某某：嚴重嗎？】</br> 【愛爬樹的魚：沒事的，就是一場小感冒。】</br> ……</br> 或許是因為知道她現在在醫院里掛水，一定很無聊，顏倦就這么耐心地陪她聊了很久，絲毫不介意她蝸牛般緩慢的回復速度。</br> 直到他說大巴車已經到達學校門口，她才戀戀不舍地在聊天窗口里說了再見。</br> 放下已經滾燙了的手機，于渺渺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后背已經僵硬，用來打字的手指也無比酸澀。</br> 天地可鑒，剛剛跟他聊天的時候，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br> ***</br> 高二課業繁重，于渺渺只是缺了半天的課，再上數學課的時候就已經聽不懂老師在講什么了。</br> 下定決心不能再缺課，于是第二天，她跟媽媽商量著把掛水時間改到了晚上八點。</br> 恰好于媽媽這天晚上有急事，所以陪著她扎上針之后就匆匆離開了，囑咐著讓她注意喊護士換藥，說兩個小時之后過來接她。</br> 最近換季，所以感冒發燒的人很多，即使是在晚上，輸液大廳里依然燈火通明，人來人往。</br> 于渺渺神色懨懨地打量起來來去去的人群，只覺得每張臉都一樣陌生。</br> 或許是因為生病了身體本來就不舒服，又或許是因為在這樣孤零零的夜里很容易滋生出孤獨感，總之，她一個人坐在冰涼的座椅上，心情變得有些低落。</br> 掙扎了半天，終于投降似的拿出手機給顏倦發消息。</br> 只有跟他聊天才能拯救她的壞心情。</br> 【愛爬樹的魚：顏倦，你在干什么呢？】</br> 【某某：剛洗完澡，你呢？】</br> 【愛爬樹的魚：在醫院掛水。（嘆氣）】</br> 對方似乎是有些驚訝。</br> 【某某：現在還在掛水？】</br> 說到這里，于渺渺立刻來了精神，費勁地單手握著手機，花了很長時間打下一段抱怨的話發過去。</br> 【愛爬樹的魚：對啊，實在是不敢再缺課了。最近不是學到等比數列了嘛，我就昨天請了半天假，今天再上課的時候就像聽天書一樣了……（哭泣）（哭泣）】</br> 這段話發過去之后，對方很久都沒有再回復。</br> 覺得顏倦應該是有事要忙，她也沒在意，百無聊賴地打開手機上的貪吃蛇小游戲。</br> 透過醫院里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可以清楚看到外面正在刮風，樹葉婆娑亂舞，可是身處在擁擠密閉的空間里，于渺渺甚至覺得有點兒熱，猶豫著要不要脫外套。</br> 就這樣無聊地度過了半個小時，第一瓶青霉素終于見底，于渺渺摁響了座椅上的鈴，很快就有護士過來核對藥物，幫她換瓶。</br> 再堅持著掛完兩瓶水就可以回家了，她這么安慰著自己。</br> 手機就在這個時候急促震動起來。</br> 以為是媽媽打過來的電話，于渺渺連來電人姓名都沒看，直接就接了起來。</br> 對面是洶涌的風聲，夾雜著人群的喧鬧，手機那端的人聲音很低，模糊在夜風里。</br> 他問：“你在門診樓的的輸液廳嗎？”</br> 他開口的那刻起，她覺得大腦一片空白。</br> 已經不記得當時沉默了有多久，最后，于渺渺終于近乎狼狽地開口：“是……”</br> 聊天的時候，她的確無意間說過自己在軍區醫院掛水，可是他怎么會來呢？</br> 他怎么可能會來呢？</br> 大腦遲鈍地像死了機，忽然又聽到他漫不經心的聲音：“我到了。”</br> 幾乎是在同時，她福至心靈般地抬起頭，剛好看到川流不息的輸液大廳門口，身影單薄的少年披著溶溶月色，越過厚重人群，慢慢向她走來。</br> 剎那間仿佛天光乍破。</br> 直到顏倦的腳步在距她一米之遙的地方停下來，她才終于有了些許真實感。</br> 他周身仍然帶著寒意，套了件繡著“freed”的灰白色衛衣，穿著一條微微發白的深藍牛仔褲，由于剛洗完澡，漆黑的發有幾縷還濕著。</br> 向來清澈的氣質，此時此刻奇異地透著股頹廢。</br> 于渺渺視線移到他背后，發現他竟然還背著一個雙肩包。</br> 沉迷美色，她盯著他看了半天才清醒過來，羞愧地連舌頭都在打結：“你、你怎么會來？”</br> 顏倦淡淡瞥她一眼，走到她旁邊的空位坐下，從雙肩包里取出一本數學書，一支筆，和幾張空白的草稿紙，簡單地回應：“幫你復習等比數列。”</br> 于渺渺滿腦子的問號全都問不出來了。</br> 因為，一片喧嘩的輸液大廳，人來人往的嘈雜人群里，他竟然真的就這么一本正經地開始講解數列，態度認真地像是她花錢請來的私人補習老師。</br> 他一邊講，一邊在草稿紙上幫她做筆記。</br> 輸液廳里的白熾燈極亮，照在他側臉上，更顯得輪廓清晰分明。</br> 眉眼錯覺般繾綣動人。</br> 張了張嘴，她下意識道：“顏倦，謝謝你……”</br> 聲音沙沙的，卻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因為感冒還是感動。</br> 于渺渺忽然覺得，在自己波瀾不驚的生命中，能認識像他這樣驚艷的人，實在是太幸運了。</br> 因為這樣的顏倦，值得她一廂情愿，值得她奮不顧身。</br> 他聞言，筆尖停下來，抬眼看她，眉眼干凈得像夏天的風：</br> “我看了你這次期中考的成績，如果數學提一提，很有可能進前三十。”</br> 于渺渺抿抿唇，極認真地保證道：“我會努力的！”</br> 說完，偷偷看他表情，又有點忐忑地問，“顏倦，兩年后，我也想去北京……可以嗎？”</br> 深夜的輸液廳里，很快就傳來各色食物的味道，恍惚間像是走進了人間煙火里。</br> 而少年輕輕笑了：“當然可以。”</br> 熱烈的白熾燈下，他垂眼望過來，聲音比月色更溫柔，“我們兩年后在北京見。”</br> “好，一言為定！”</br> “一言為定。”</br> 作者有話要說：是這樣的，當我即將碼完的時候，word突然閃退了，然后我又重新碼了一遍。</br> 真的，我發誓，要是再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