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顏晞學姐對我說。</br> 在這個年紀，多得是泛濫成災的喜歡，卻沒有幾個能看得見未來。</br> 如果說……</br> 如果說,堅持下去就能看見未來的話。</br> 我可以為了他，堅持哪怕十年二十年。</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于渺渺連著掛了三天青霉素之后,燒差不多完全退了，頭也不疼了,除了還是有些咳嗽之外,基本上已經痊愈。</br> 時間一點點從指縫中溜走,轉眼就入了冬。</br> 天氣漸漸冷了，上課的時候,越來越頻繁地在教室里聽到同學們此起彼伏的咳嗽聲。</br> 校園里大片大片的梔子花也已經枯萎凋零,清晨的時候偶爾會起霧，遠遠望去,教學樓白茫茫一片。</br> 冬天晝短夜長，銀樺高中從本周起,正式將上課時間改到冬令時。</br> 早上七點一刻就要到校，早操時間也改到第一節大課間。</br> 于渺渺今天早上照舊是踩著點兒趕到學校門口,由于天氣太冷，她頑強地在被窩里呆到最后一刻才爬起來，為了準時到校,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br> 今天的清晨比起昨天，溫度似乎又低了幾分。</br> 霧氣厚重,像白紗遮住她眼簾，于渺渺戴著圍巾手套捂得嚴嚴實實，一路自行車騎得飛快，終于趕在上課鈴打響前的十分鐘到達了學校門口。</br> 松了口氣,她一只腳撐在地面上，習慣性往校服口袋里掏校牌，可是里里外外找了半天都找不到。</br> 于渺渺有點兒急了，把自行車停在一邊，把書包從肩膀上拿下來，仔仔細細檢查夾層。</br> 幾分鐘過后，她終于放棄。</br> 肯定是早上出門太急忘記帶了……</br> 不戴校牌的話會被值周生記名字，超過三次的話，就會在每周一的校會上被校長點名批評。</br> 嘆了口氣，她認命地背上書包，牽著自行車慢吞吞朝著學校大門走過去。</br> 蔚藍色的天空被霧氣籠罩，顯得有些灰白，銀樺校門口兩旁曾經枝繁葉茂的梧桐樹如今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枝椏。</br> 于渺渺有點心虛地跟在人群里，寄希望于今早霧大，值周生注意不到她。</br>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因為下一秒，就聽到有人叫她：“哎，那邊那個扎馬尾的女生，等一下，你校牌呢？”</br> “忘帶了……”她開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理直氣壯。</br> “那你過來記一下名字。”對方更加理直氣壯。</br> 磨磨蹭蹭地牽著自行車挪過去，于渺渺走近了才看到，剛剛叫自己的名字的男生戴著眼鏡，正皺著眉頭翻花名冊。</br> 突然，稀薄空氣里，有另一道清澈的聲線響起來：“我來記吧。”</br> 戴眼鏡的男生聞言一愣，很快就把花名冊遞到他手上，語氣十分友好：“那就麻煩你了。”</br> 于渺渺一愣，后知后覺地扭頭望過去，真的在霧氣里瞥到了那個清冷身影。</br> 看那個男生跟他說話的口氣這么客氣，她想，成績好的人，在學校里不管做什么都不會被拒絕。</br> 顏倦禮貌地接過那本厚厚的花名冊，漫不經心摁了下手里的圓珠筆，低著頭假裝在寫她名字，筆尖完全沒有碰到紙面。</br> 清晨陽光下，他穿著一身干凈妥帖的藍白色校服，微微低了點頭，側臉氤氳在白茫茫的霧氣里，精致，清冷，晦暗不明。</br> 于渺渺看得有點兒出神，忽然又聽到他聲音：“最近數學聽得懂嗎？”</br> 此時距離他在醫院里給她補習，已經過去了一月有余。</br> 她指尖絞進校服袖口里，有點緊張地答：“比之前好一點了……”</br> 為了追上他的腳步，她每天都在努力，一刻也不敢松懈。</br> 人來人往的校門口，顏倦點點頭，而后抬眼對她笑了笑，眼神清澈又溫柔：“還有五分鐘就上課了，快去吧。”</br> ***</br> 一路神游著走進教室，臨上課的教室里總是很熱鬧，有人在狼吞虎咽地吃早餐，有人在爭分奪秒地抄作業，還有人已經打開輔導書進入了學習狀態。</br> 而現在正趴在座位上認認真真看小說的喬笙，無疑是一股清流。</br> 于渺渺心神恍惚地走到她旁邊坐下，放下書包道：“我剛剛碰見顏倦了。”</br> 對方翻了個白眼：“他最近值周，我也天天見好嗎？”</br> “我校牌沒帶，他沒記我名字。”她開口，不知道為什么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br> 喬笙終于舍得放下小說抬頭看她一眼：“你們之間的關系，還真是……真是……”</br> 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終于想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狼狽為奸？”</br> “……你懂什么，這叫英雄救美！”期待了半天的于渺渺，此刻只想用昨天新買的透明膠帶把喬笙的嘴巴粘起來。</br> 上課鈴不慌不忙地響起，教室里經歷了幾秒鐘兵荒打亂的喧嘩，而后歸于寂靜。</br> 而喬笙就在這個時候把小說塞進桌洞里，湊過來跟她咬耳朵：“我說，渺渺，你喜歡他這么久了，沒想過表白試試嗎？”</br> 正在兢兢業業整理語文作業的于渺渺一愣，神色平靜地回應：“沒有啊……我從來都沒想過告白。”</br> 從高一到高二，漫長歲月里，她也曾經想過，要不要跟顏倦告白試試。</br> 可是在親眼目睹他拒絕了林靜深之后，這點兒零星的勇氣火種，很快就被冷水徹底澆熄了。</br> 不說出口的話還能做朋友。</br> 說出口后就只能做陌生人。</br> 她寧愿做朋友。</br> 因為潛意識里，她其實從來都不相信顏倦有一天會屬于自己。</br> ***</br> 霧氣漸漸散去，融化在白霧里的教學樓終于露出了原本的面目。</br> 于渺渺站在歷史班的班級隊伍里，有些昏昏欲睡。</br> 今天是周一，例行校會的日子。</br> 升旗臺上，教導主任聲音渾濁地念著手上那疊冗長厚重的發言稿，而操場里原本整齊的隊伍已經開始松動。</br> 畢竟天氣寒冷，同學們站不了多久，就忍不住拉拉圍巾或是跺跺腳。</br> 站在旁邊踮著腳尖四處張望的喬笙突然回頭，有點興奮地說：“渺渺，我剛剛看見趙熠然了！”</br> “是嗎？”于渺渺扭過頭，“他看見你了嗎？”</br> 喬笙神色黯了黯，“沒有，他在跟一個女生說話。”</br> 還笑得一臉燦爛。</br> “渺渺……我總覺得，趙熠然好像已經把我忘了。”</br> 略顯擁擠的班級隊伍里，喬笙腳尖無意識地摩擦地面，說話的時候情緒有些低落。</br> 于渺渺張了張嘴想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半天才道：“其實你仔細找找，銀樺里長得帥，體育成績好的男生還有很多，不是只有趙熠然一個。”</br> 她卻笑了笑，已經長到可以扎起來的頭發里有一束滑出來，安靜垂在她臉頰：“可是我喜歡的只有他一個啊。”</br> 聲音輕飄飄的，好像下一秒就會被風吹走。</br> 兩個人正低聲交談著，而升旗臺上，頭發花白的教導主任終于念完了稿子，心滿意足地扶了下眼鏡。</br> 覺得差不多要結束收操了，隊伍里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br> 誰知道，下一秒，同學們的步子還沒邁開，就聽到臺上教導主任清了清嗓子，又開始宣布起別的事情來。</br> “昨天在校園內發生了一起性質極為惡劣的打架事件。經過校方領導嚴肅討論，現對打架的三名學生做出的處分如下：高三十班陳晨，記過一次；高三四班邱言，記過一次；高三四班許慕遲，警告一次。”</br> 他話音剛落，操場上的人群里立刻炸開了鍋，四面八方全都是討論聲，于渺渺被那兩個熟悉的名字搞得怔忡了一下，直到教導主任揮了揮手說收隊，這才回過神來。</br> 八卦出現，喬笙剛剛的沮喪情緒一掃而光，湊過來挽住她的手臂：“渺渺，你聽見了嗎？打架的學生里面有許慕遲和邱言。”</br> 于渺渺點點頭：“聽見了，其他兩個都記過了，只有許慕遲是警告。”</br> “他家底硬唄。”喬笙不以為意地接話，“說起來，許慕遲自從談戀愛之后，也安分好久了，不知道這次是因為什么又跟人打架了……”</br> 兩個人嘰嘰喳喳地聊著天，慢吞吞順著人群從操場走到了文科教學樓。</br> 正打算上樓的于渺渺，卻突然在教學樓后面的噴泉邊上，看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纖細身影。</br> 那個看起來總是像玫瑰般嬌艷欲滴的女孩子，此時此刻一個人坐在噴泉邊上，似乎滿腹心事。</br> 于渺渺的腳步突然就邁不動了：“親愛的，你先回教室吧，我去找顏晞學姐聊聊。”</br> 匆匆留下這句話，她從人群里擠出來，快步跑過去。</br> 一路氣喘吁吁地小跑過去，站定，顏晞似乎終于注意到有人過來，這才動作緩慢地抬起頭。</br> 看到是她，勉強露出一個笑來：“是渺渺啊。”</br> 于渺渺也笑，頓了頓，還是斟酌著開口：“那個，我剛剛聽教導主任說許慕遲跟別人打架了，又剛好看到學姐你坐在這……所以……”</br> 陽光刺眼，校園里卻仍舊一片冰天雪地。</br> 顏晞隨手勾了一縷長發在手中繞圈，笑了笑說：“我沒事的，只是高三了，有點迷茫。”</br> 她的眼神有些空洞，茫茫然望向遠方。</br> 半晌，突然道，“渺渺，你知道這種感覺嗎？你喜歡一個人，在你心里這個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可是偏偏除了你之外，別人都說他壞透了。”</br> 空氣很安靜，她話音落下，又有些自嘲，喃喃自語道，“你怎么會明白呢。”</br> “顏晞學姐……你、你別難過，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可是我知道，許慕遲是真心喜歡你的……”</br> 于渺渺想起高二開學那天，自己無意間在書桌底部窺見的那個秘密，語氣有些遲疑。</br> 她不知道顏晞知不知道這件事情，又擔心這是許慕遲打算將來某一天送給她的驚喜，所以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沒有說出口。</br> 顏晞從冰涼的噴泉邊上站起身來，拍打了一下校服：“我知道啊，而且我喜歡他，一點都不比他少。”</br> 抬頭看了眼被云朵遮住的太陽，她的眼睛里盛滿了溫柔，“渺渺，在我們這個年紀，多得是泛濫成災的喜歡，卻沒有幾個看得見未來。”</br> 她明明是笑著的，神色里卻有些悲哀。</br> 于渺渺難過的情緒很快就淹沒上來。</br> 都說高考過后各奔東西。</br> 可感情明明這么深刻，真的能像沒有愛過一樣，瀟灑地揮手說再見嗎？</br> 就在氣氛沉默至冰點的時候，上課鈴聲急促響起來，像是在催她快點回班。</br> “該回去啦。”顏晞走近幾步，溫柔地推了推她的后背。</br> 于渺渺抬頭，揮揮手說再見。</br> 空中有陣冷風吹過來，像孩子調皮的手，撥亂了她的長發。</br> 顏晞笑得嬌媚，語氣里卻似有嘆息：“喜歡顏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吧。”</br> 揮在半空中的手滯了滯，于渺渺神色一點點變得僵硬。</br> “不過，喜歡他，也是一件看得到未來的事情。”</br> 話音落下，她眨了眨眼，很快就轉身往后面高三的教學樓方向走過去。</br> 孤零零的校園里，于渺渺仍然站在原地。</br> 空中灰白的云朵追著太陽四處漂流，風里透著涼意，噴泉里也結了冰。</br> 轉眼又要過去一年。</br> 喜歡他已經快要變成一種習慣，深刻得融入她骨血里。</br> 可如果顏晞都看得出來自己喜歡他，顏倦又有什么道理會不知道呢？</br> 她已經快要分不清，自己怕的到底是他知道，還是不知道。</br> 空氣稀薄，寒風冷冽，于渺渺發了半天呆，終于記起來現在已經上課了。</br> 心神恍惚地走上教學樓階梯，她低頭，有點迷茫地盯著腳下的臺階。</br> 這個世界上有千千萬萬條路，可是究竟哪一條，才能通往他心里。</br> 作者有話要說：幾章之內，會有大進展。</br> PS：最近開學了確實比較忙，可能要改成2天1更了，不過能日更的話我還是會努力日更的，對不起大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