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茫茫人海里,他的眼睛望向我的時候。</br> 我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一點兒都不糟糕。</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在期末考試之前的整整一周，于渺渺班里都在認真準備合唱比賽的事情。</br> 其實按理說,高二已經是學習壓力比較繁重的一年，其他班的班主任根本就沒有把這個合唱比賽放在心上,只有謝意態度十分積極，甚至騰出半節班會課的時間來讓同學們排練。</br> 就比如現在。</br> 講臺上,陳佩瑜長發柔順地垂在腦后,她手里握著張歌詞譜,聲音依舊嬌滴滴的，仿佛掐一下就能滲出水來,正在領唱。</br>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么響亮——”</br> 講臺下的同學們一個個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跟著唱,有不少人還在低著頭玩手機開小差。</br> 勉強領唱了幾句，陳佩瑜似乎是忍不住了,放下了手里的歌詞譜，咬了咬唇道：“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可是合唱比賽是一個集體節目，不是我一個人努力就行的……”</br> 她說著說著，語氣有些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br> 喬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怎么就這么討厭她呢。”</br> “人家不是挺可愛的嘛。”</br> 插話的人是從前排扭頭過來的夏子悉，他的娃娃臉看起來還是一樣單純,視線轉了一圈，最后又回到講臺上的陳佩瑜身上，“跟她聊天多舒服啊，從來不會擔心冷場。”</br> 這句話分明是意有所指。</br> 正低著頭玩連連看的于渺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沒說，又低下頭去。</br> 其實在很多人眼里，她或許是一個很無趣的女孩子。</br>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所有的熱情，全部都給了顏倦。</br> 別人面前的于渺渺，聽你說十句話，不見得會回一句。</br> 而顏倦面前的于渺渺，哪怕他一言不發，她也可以手舞足蹈地演獨角戲。</br> 不管是一年前還是一年后，她心甘情愿，從來沒覺得累。</br> 從剛才開始排練之后，謝意就搬了個板凳坐到教室后門口看書，任由他們瞎鬧騰。</br> 這會兒似乎也覺得場面有些混亂，于是站起身往前面走。</br> 他走到講臺上的時候，陳佩瑜的眼圈都已經紅了。</br> 謝意嘆口氣，正了神色道：“各位同學，請大家尊重一下班上的文藝委員，你們覺得排練是在浪費你們的時間，但是陳佩瑜為了這個比賽付出了比你們多十倍不止的精力，她的時間一樣很寶貴。”</br> 他聲音不大，字里行間卻充滿警示性，總之，講臺下的同學瞬間就老實了。</br> 或許這就是謝意令人敬佩的一點，他可以在上一秒與學生成為彼此平等的朋友，也能在下一秒立刻回到師長的角色上。</br> 于渺渺也不敢再玩手機，所有人都乖乖拿起歌詞稿，開始跟著排練歌曲。</br>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br> ……</br> 一晃眼就到了合唱比賽當天。</br> 為了保持服裝的統一性，原本班長是打算在淘寶上為大家定制一套班服的，可是由于現在天氣寒冷，而加絨的服裝價格又比較貴，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讓大家盡量都穿紅色上衣和黑色褲子。</br> 于渺渺翻箱倒柜找出來一件紅色的寬松毛衣穿上，又在外面套了一件長長的羽絨服。</br> 出門之前，對著鏡子仔仔細細檢查了好幾遍自己的頭發和裝束，心情還是有點兒緊張。</br> 畢竟今天可以看到顏倦。</br> 不知道他們班呆會兒要唱什么歌，不過這些也都無所謂，反正她只是想見他。</br> 把自己打扮妥當之后，她背上書包，腳步輕快地走到玄關換鞋。</br>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渺渺猶豫片刻，還是走進廚房，從儲物柜里拿出了一袋蔓越莓餅干，塞進了書包里。</br> 昨天晚上媽媽在家里做烘焙，她心血來潮也跟著學，最后竟然真的像模像樣地烤出一盤蔓越莓餅干。</br> 如果有機會的話……她還是想把自己親手做的餅干送給顏倦。</br> ***</br> 趕到教室的時候，同學們差不多都已經到齊了，謝意拍拍手，叫上班長和文藝委員一起，組織著大家走出教室。</br> 一路上同學們都在嘰嘰喳喳地聊天，而喬笙也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跟她耳語：“渺渺，我跟你說，我剛剛從別人那里聽說了一個很爆炸的消息。”</br> “什么消息？”于渺渺捧場地問。</br> 對方眨了眨眼，壓低了聲音道：“夏子悉好像跟陳佩瑜談了。”</br> 腳步一愣，她有些驚訝：“你是說，他倆談戀愛了嗎？”</br> “對啊對啊，有人看到，他倆昨天下課后一起去銀樺附近的那家電影院看電影。”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喬笙又嘆口氣，“你說夏子悉這是什么審美啊，要是讓我跟陳佩瑜朝夕相處，聽她發嗲，我估計得瘋。”</br> 于渺渺忍不住笑，隨口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許他就喜歡那個類型的。”</br> 一路邁著還算整齊的步伐走到銀樺平時用來演出的階梯教室里，謝意領著她們找到歷史一班的區域坐下，然后走到后臺去拿節目順序單。</br> 階梯教室里暖氣十足，班長和文藝委員商量了一下，然后安排大家把厚重的羽絨服外套脫下來，整理服裝。</br> 喬笙扭捏了半天才脫了外套，露出里面繡著鴨子圖案的紅色毛衣。</br> 于渺渺看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br> “完蛋了，要是被趙熠然看到我穿這么幼稚的圖案，對我的好感一定會大打折扣。”</br> “……一會兒上臺之后燈光就暗了，別怕。”</br> 正當兩個人聊天的時候，節目順序單已經一路從前排傳了過來。</br> 于渺渺迫不及待伸手去接。</br> 大致掃了一眼，發現這個順序是按照高二-高一-高三來排的，最先上場的是地理一班，然后就是他們班，而物理一班，排在高二年級最后一個上場。</br> “趙熠然他們班竟然唱《光榮》？”喬笙震驚得睜大了眼睛，“為什么我們班要唱《歌唱祖國》？”</br> 于渺渺大致看完節目單，對謝意的選歌也覺得一言難盡：“別的班好像選的都是流行歌，只有我們班唱這個……”</br> 沒說幾句，合唱比賽已經正式開始。</br> 燈光暗下來，舞臺上的紅色幕布緩緩拉開，這次只有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主持人站在后面。</br> 謝意站起身來，示意他們排隊去后臺準備候場。</br> 關了燈的階梯教室里，光線一片黯淡，于渺渺小心看著腳下臺階，跟著大部隊一起走到紅色幕布后面。</br> 透過拉開了的幕布，可以清楚看到臺上以及臺下的情形。</br> 她視線緩緩掃視臺下一圈，最后終于在右邊的一個角落里看到了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br> 顏倦頭上戴著一頂黑色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隱去大半面容。</br> 于渺渺的記憶瞬間拉扯著回到校慶的那天。</br> 那天，他送了她一頂棒球帽。</br> 她對待那頂棒球帽虔誠地像是對待阿拉丁神燈，只有在夜深人靜的臥室里，才敢偷偷拿出來戴一下。</br> 至少在漫長歲月里，他圓滿過她的少女情懷。</br> 就在這個時候，地理一班已經退場，舞臺上傳來主持人響亮的報幕聲：“接下來有請歷史一班為我們帶來合唱歌曲，《歌唱祖國》。”</br> 他們排著隊上場，聽到臺下傳來一片噓聲。</br> 大概都是在嘲諷他們的選歌。</br> 這直接導致了同學們的發揮不佳，有幾個地方甚至還有不少人忘詞。</br> 謝意卻對自己的選歌十分滿意，這會兒站在舞臺底下，十分欣慰地看著他們。</br> 陳佩瑜作為領唱，背對著觀眾，站在隊伍最前方。</br> 她的神色里漸漸染上焦急，無奈同學們的聲音還是有氣無力。</br> 于渺渺倒是跟著認認真真把一首歌連貫地唱完了，雖然對結果也造成不了什么影響。</br> 唱完退場的時候，大家都在互相打趣，這個說他剛剛破音了，那個說你連歌詞都記不住。</br> 只有陳佩瑜黑著臉不說話。</br> 其實于渺渺挺能體會她現在的心情的，畢竟付出了很多的時間和精力，卻因為其他人的怠慢和消極，造成現在不盡人意的結果。</br> 回到歷史班所在的區域重新坐好，于渺渺看到坐在自己后排的夏子悉偷偷溜了出去，跑到前排找陳佩瑜，似乎是在安慰她。</br>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于渺渺有些疑惑地從羽絨服口袋里拿出來，發現是顏倦發來的好友消息。</br> 只有一個鼓掌的表情。</br> 心跳猛地加速，她咬咬下唇，直覺對方是在安慰自己。</br> 【愛爬樹的魚：不用安慰我了……我們班剛剛唱得真心是稀巴爛。（流淚）】</br> 對方卻這么回答。</br> 【某某：你唱得很好。】</br> 于渺渺看著手機屏幕，愣了愣，遲疑著打字回復。</br> 【愛爬樹的魚：合唱活動……你肯定聽不到我聲音的。】</br> 沒多久就等來了對方的回復，一句話，幾個字，言簡意賅。</br> 【某某：你的口型沒錯過。】</br> 意思是說，他全程，只盯著她一個人在看嗎？</br> 臉頰上瞬間燒起兩團紅暈，于渺渺大腦一片空白，覺得自己有點兒暈。</br> 就這么斷斷續續地跟顏倦聊著天，終于熬到了物理一班出場的時候。</br> 旁邊已經昏昏欲睡的喬笙，在聽到主持人報幕之后，瞬間像打了雞血一樣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扯著嗓子大喊：“趙熠然加油！趙熠然最棒！”</br> 于渺渺扭頭看她，忽然有種錯覺，是不是其實一切都沒有變。</br> 她們還在高一一班。</br> 每天清晨起床的時候，都因為能在教室里見到他而充滿動力。</br> 復雜艱澀的功課，作業本上紅色的叉號，好像都變得不重要。</br> 抬起頭，她費勁兒地往舞臺上的整齊隊伍里望過去。</br> 幾乎沒有花時間去尋找，因為人群里的他，在發光。</br> 顏倦他們班的服裝是完全統一的，所有人都穿著白色衛衣和黑色長褲，遠遠望去的確十分賞心悅目。</br> 舞臺上追光亮起，少年身上是極致的白與黑，說不上來是清澈還是頹廢。</br> 他垂著眼，懶懶散散站在人群里，沒戴帽子，神色里是一貫的自由散漫。</br> 人群里就在此刻爆發出一陣加油打氣的聲音，很多女生都在叫他的名字。</br> 像是被別人的勇氣蠱惑了，于渺渺深呼吸，也跟著喊了一聲：“顏倦加油！”</br> 她的聲音不算大，還有些底氣不足，可是下一秒，講臺上眉眼清冽的少年，視線透過重疊人群，準確落到她身上。</br> 強烈的白色光束打下來，于渺渺瞇起眼，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br> 只看到舞臺的燈光下，他朝著她所在的方向抿抿唇，露出一個朦朧又短暫的笑容來。</br> 像子彈離開槍膛。</br> 準確擊中她心上。</br> 作者有話要說：朋友們，我很負責任的說。</br> 你們可以期待下一章。</br> 明天更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