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刺史夫人登門拜訪,范家再次求娶岑三娘的事傳遍了整座府邸。
“三娘子真要嫁給范家那個病秧子結巴嗎?老太太怎么這么狠心!”百草蹲在廊柱下嗚嗚地哭了起來。
許氏憂慮地朝二樓看了眼,小聲勸百草:“你別哭了。三娘子心里不好受,再聽你哭,可不更難過?”
百草將臉埋在胳膊里,悶悶地哭了會兒,突然抬起頭來,黑葡萄似的杏眼閃動著光芒,“媽媽,咱們離開岑家去投奔老太爺吧!”
老太爺若還記得這個外孫女,怎么會在她父母雙亡后不聞不問?長安離閬州上千里路,岑家不舍得范家豐厚的彩禮,就不舍得放三娘子離開呀。許氏重重地嘆了口氣。
岑三娘倚在二樓的美人靠上,一遍遍壓下去向船上那位皇親低頭求助的沖動。她們可真狠哪!四房的產業還不夠喂飽她們的貪欲,還想著把自己再賣一回高價!岑三娘恨得握緊了拳頭,她一定要想辦法讓堂祖母打消和范家結親的念頭。
“媽媽,你上樓來!”她探出身子喊了許氏一聲。
百草聽得分明,跳了起來,“媽媽快去。沒準兒三娘子想到了辦法!”
送走刺史夫人,岑老太太留下了當家理事的大夫人,吩咐田媽媽:“將二老爺送來的茶餅取來。”
每當心里想事的時候,岑老太太就喜歡親手煎茶。方才老太太沒有一口回絕,也沒有直接答應刺史夫人的保媒,大夫人打起了精神,等著聽老太太思索之后的打算。
熱氣氤氳下,竹夾上一塊茶餅散發出陣陣清香。
大夫人端坐在老太太面前,見老太太臉上露出愜意的表情,笑道:“二弟真孝順,得了半餅御賜的湖州紫筍,隔了千里也緊著令人送來。”
“他呀,也就能搜羅這些討我歡喜,哪及得上老大和你在身邊事無巨細地替我打點。沒有你們打點,老二老三在外面哪能過得風光舒適。老四又是個不爭氣的,這些年,辛苦你了。”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大夫人眼睛頓時濕潤了。
“我偏心老四,也是因為他最不爭氣。我作主把他的小兒子林哥兒過繼到了四房,他是林哥兒的生父,有林哥兒拿著四房的產業,老四夫婦將來就不愁吃喝。但終究虧著你們。老大當著族長,沒得什么好處,反容易被人挑理。所以三娘這門親事,我思來想去,還是要她心甘情愿的才好。”岑老太太見茶烤得差不多,將茶放進了玉缽中,細細研磨。
大夫人面露感激,“母親體恤,兒媳只能用心把這事打理妥當。三娘在咱們家住了三年,吃穿不曾短缺,就怕被人挑理。她的親事兒媳也不敢多說什么,母親作主便是。”
岑老太太嘆了口氣道,“我何嘗不想替她尋個門當戶對的好親事。范家公子身子弱了點,說話又不太利索,可除了范家,又有哪個大戶人家娶嫡妻愿意娶個沒有產業的孤女?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敢輕易答應下來。好在范家請來刺史夫人保媒,給了三娘天大的體面。我答應下來,旁人也挑不了咱們的理。范家又加了一千貫,足足五千貫彩禮呢。我岑家差的就是銀錢!拿一千貫給三娘置辦嫁妝吧,大娘子出嫁也不過五百貫嫁妝,岑家對她也不虧待了。”
“母親說得是。這閬州城能有一千貫辦嫁妝的,屈指可數了。可剛才母親為何沒有馬上答應?”大夫人有些心疼,想想還能賺得四千貫,徹底打發了岑三娘,心氣也就平了。
岑老太太行云流水地煎好茶,分倒了兩只茶杯里,“行事如煎茶,水好火候到方能煎出好茶來。這門親事哪怕有刺史夫人保媒,我這心里仍覺得不安。”
大夫人疑惑道:“母親可是擔心那送點翠釵的貴人會插手三娘的親事?我囑人去察看過了,貴人的船在當天就離開了。”
岑老太太慢慢啜了口茶道:“事出反常即妖。范家不過城中一富商,怎么會請得動刺史夫人保媒。我今日試探,刺史夫人言語含糊,聽起來不像是受范家所托。”
大夫人靈機一動,“那日貴人的仆從來送釵,亮了張刺史大人的名刺,難道是貴人所托?”
岑老太太嘆了口氣道:“這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貴人所想,哪是我們能妄加猜測的。所以這門親事,還得三娘心甘情愿才好。明日把三娘叫來吧。”
“是。”
第二天一早,岑三娘去見老太太。
“三娘,來堂祖母這里坐。”岑老太太慈愛地向她招手。
岑三娘行了禮,在榻前鼓凳上坐了。進得門來,屋里只有堂祖母一人,擺明要和自己說私房話了。岑三娘雖有心理準備,仍有些緊張。
“當年你病重,我將你接進府來養病。轉眼三年過去,眼瞅著就成大姑娘了。”岑老太太感傷地說道。
這戲碼三年里岑三娘不知經歷過多少回,臺詞早記得滾瓜爛熟,脫口而出:“若沒堂祖母照應,哪有三娘今天……”說著就抽帕子按眼角。原本無淚,帕子一角浸了姜汁,一擦拭眼睛就紅了。
“好孩子,別傷心。”岑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背,語氣突然一變,“我一心想護著你長大成人,嫁個好人家。沒想到卻有刁奴暗中算計著你。來呀!帶上來!”
岑三娘一驚回頭,竹簾掀起,田媽媽帶著幾個粗壯婆子綁了一人推搡了進來。
“奶娘!”岑三娘驚得站了起來。
許氏被五花大綁堵了嘴按倒在地上,鬢發散亂,半邊臉被掌摑得腫了起來。望著岑三娘,嘴里只能發出唔唔的叫聲,兩行淚洶涌而出。
岑三娘轉身跪倒在岑老太太面前,一顆心揪得緊了,讓她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堂祖母,奶娘究竟犯了何事?看在她忠心侍候母親和我的份上,饒過她吧!”
“忠心?哼!這老刁奴欺你年幼不懂事,騙你放了她身契,偷偷藏下主家大筆銀子。在外立了女戶不說,還置下了二進的宅子!今日我不處置了她,怎對得起你過世的祖父母!”岑老太太滿面怒容,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案幾上。
“堂祖母,你誤會了。是我自己放了她身契的。那宅子是母親的私房銀子買的,是我給她的!奶娘立女戶置宅子都是我的主意。”岑三娘一口氣說道。
岑老太太壓根不信,“三娘你就是心善,這會兒還把所有事攬在自己身上,替這老刁奴說情。來呀,拖出去給我打,打到她說實話為止!”
兩個婆子架起許氏就往外走。
“堂祖母,我說的是真的!”岑三娘叫了聲,站起身就去攔。
岑老太太使了個眼色,田媽媽伸手就拉住了岑三娘,團臉上還帶著笑,“三娘,你年紀小,這事還得聽老太太的。”
外面突然傳來竹板打在人身上的悶響聲,許氏發出一聲慘叫。堵嘴的布團被掏了出來,這是打給自己聽的。岑三娘怒極,掙不脫田氏的手,狠狠一腳踹了過去。田氏哎喲一聲松了手,岑三娘便沖了出去。
許氏被捆在長凳上,掀了裙子,褲子上已滲出血跡來,腫著半張臉,囁嚅著喊她:“三娘子……”
“住手!”岑三娘沖過去,攔在了許氏面前。抬頭又看到百草被綁得結結實實堵了嘴被兩個丫頭按在廊下跪著,杏眼里噙滿了淚水。岑三娘咬緊了牙,難受得想大笑。原來,再多的謀劃,在堂祖母面前都像紙糊似的。她們早就知道自己放了奶娘身契,故意捏著這事逼她答應范家的親事呢。
田媽媽扶了岑老太太出來。
岑老太太板著臉,“把三娘拉開,今日堂祖母讓你親耳聽聽這刁奴如何招供的!”
“堂祖母,三娘說的都是實話,求你別打奶娘!”岑三娘緩緩跪了下去。她想哭,可眼睛干澀得連一滴淚都沒有。
她心里清楚,打下去,要么打死許氏,要么許氏受不住,只能按岑老太太的意思招供。無論哪一種,許氏都沒了活路。
“老太太,許氏不招供,等百草招認了,也是一樣的。”田媽媽憐憫地看了岑三娘一眼,輕聲說道。
“三娘,你還念著情份替她倆求情。卻不知這主仆二人欺你年幼,早就串通一氣。你進岑家時身邊只有一只衣箱,兩只包袱。私財早就被他二人瞞了去。你重情份不看重錢財,可我岑家卻容不得這等刁奴!”岑老太太說完,喝道,“打!”
“不要!”岑三娘尖叫一聲,返身撲到了許氏身上,急促地說道,“堂祖母,您先聽三娘說完再處置她們好嗎?”
岑老太太皺了皺眉,滿臉不贊同,“難道還有什么內情不成?也罷,我便聽你一言,再處置這兩個刁奴!”
田媽媽扶著岑老太太回房。
“三娘子……”許氏艱難地喊了她一聲,嘴里流出血沫子來。
岑三娘柔聲說道:“媽媽別擔心。堂祖母是誤會你們了。聽我說完,便沒事了。”
她站起身厲聲對手持竹板的婆子說道:“誰敢趁我不在動她倆一根頭發,我讓你們后悔不該生在這世上!”
三年來,岑三娘第一次露出鋒芒。驚得院子里看習慣她柔弱斯文的丫頭婆子們張大了嘴巴。
進了內堂,田媽媽知趣地低著頭出去,掩了上房門。
岑老太太看似余怒未消,板著臉坐在竹榻上。知道三娘進來,頭也沒抬斥道:“三娘,你別替那老刁奴求情。”
岑三娘再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堂祖母所居的院子比平時安靜。前后院門一關,隔著兩重天井,別說打死一個許氏,就是讓她們主仆三人無聲無息死在這里都不會讓別人聽到半點風聲。
岑家只需對外宣稱自己病了,隔十天半月再放出風聲報個病逝,賞口棺材埋了。上下一打點,誰會在意深宅大院內一個孤女的死活?
堂祖母最怕什么?最怕自己豁出去亂說,敗壞了岑家的名聲。在堂祖母心中,岑家的名聲比范家的彩禮更重要。
岑三娘緩步走到岑老太太面前,沒有跪。
意味著她并沒有低頭。岑老太太眼里飄過一絲陰霾。
“堂祖母。父親的喪事是您一手操持,對三娘來說,是天大的恩德,三娘絕不會忘記。”岑三娘輕聲說道。
能知恩,還好。岑老太太臉色緩和了點。
“若非堂祖母找來名醫救治,三娘也許在三年前就隨父親一起去了。此救命之恩,三娘也絕不敢忘記。”
岑老太太不再板著臉。
“三年來,得堂祖母的庇佑,住在府里,吃穿住用都不曾短缺。養育之情,三娘銘感于心。”
岑老太太嘆了口氣,“你祖父叫我一聲三嫂,你是我的親侄孫女。堂祖母不會害你。難道你要為那兩個欺主的刁奴忤逆我不成?”
岑三娘往地上一跪,趴在岑老太太膝上嚶嚶哭了起來,“堂祖母,三娘有愧于你!三娘私下里瞞了你好多事!”
說著號啕大哭起來。
岑老太太一怔,輕輕拍著她的背和聲說道:“堂祖母知道你心慈。平時許氏和那小丫頭看似忠心。可你畢竟年幼,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三娘,堂祖母不怪你替她們求情便是。”
還是不能讓老太太心軟半分。岑三娘暗暗嘆了口氣,抬起臉來,“堂祖母,放許氏自由身,讓她立女戶,以她的名義買宅子,只是三娘瞞著你的一件事情。我,我還瞞著你別的事情。”
說完她低下了頭,露出羞愧之極的表情。
岑老太太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并未發問。
“堂祖母可否令田媽媽去水榭取樣東西。鑰匙在奶娘身上。”岑三娘垂淚道,“堂祖母關了院門,一心為三娘著想,不愿讓這樁事傳揚出去。堂祖母替三娘擔憂,三娘卻瞞著您行事,慚愧之極。”
岑老太太拿起案幾上一只金鈴搖了搖。田媽媽推門走了進來。
“……箱底一只紫檀木匣子。”岑三娘交代清楚。
這是對自己掏家底了。岑老太太并不想趕盡殺絕,伸手扶起岑三娘,抽了帕子給她擦淚,感慨地說道:“是你母親的私房吧?沒在四房賬冊上,也沒入嫁妝。你留著也是應該。”
岑三娘低著頭,“并不是母親留下的私房銀子……堂祖母且等等,三娘一定如實相告。”
岑老太太嘆道:“你這孩子。”
不過片刻工夫,田媽媽就捧著那只匣子進來,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岑三娘從脖子上取下那柄小巧的鑰匙,打開了匣子。
岑老太太瞟了一眼,看到那只點翠釵還有另一只釵,下面還有一些金銀。她暗暗點了點頭。若說岑三娘手里沒有點私房,她是絕不會相信的。
岑三娘把匣子放在案幾上,“堂祖母您瞧瞧這兩支釵吧。”
一只點翠蝶釵,一只金銀團花蛾兒釵。
岑老太太拿起點翠釵瞧了眼道:“這是那位貴人送你的。嗯,這是內造的工藝?”
她拿起那支金銀團花蛾兒釵看了又看,吃驚地說道:“這是你母親的首飾?好像也是內造的工藝……”
岑老太太心頭一凜,岑三娘的母親居然也能擁有內造的首飾?
“堂祖母,這支釵是外祖父令人送來的。”岑三娘淚痕未干,頭越發埋得低了。
“你外祖父令人送來的?”岑老太太驚訝地問道,看到岑三娘的表情,心頭泛起一絲疑慮,“你母親過世時,你外祖家照著嫁妝單子抬走了所有的嫁妝。他什么時候送來這支釵……”
岑三娘咬著唇,聲如蚊蚋,“外祖父他不喜歡父親,也不喜歡我。卻礙著我是他的外孫女,礙著隴西李氏的名聲,私下里送了這支釵。那位貴人也是因著和外祖父沾點親,所以路過閬州時使人前來探望。”
隴西李氏!四個字仿若驚雷在岑老太太心頭響起。她怎么沒想到呢?岑三娘的母親姓李!路過閬州的那位貴人出身李氏宗族,當然和岑三娘沾著親。所以他也送了她一支內造的點翠釵。岑老太太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扶手,仗著幾十年的經歷,強自壓住了心里的震驚。
“外祖父他……他恨母親一意要遠離長安嫁到閬州來。對岑家人沒有好感,奶娘的身契是他作主放的。拿銀子讓奶娘另置宅子也是他的主意。他說,說……”岑三娘尷尬無比,歇了好一陣才鼓足勇氣說道,“外祖父讓三娘……防著岑家。”
“豈有此理!”岑老太太大怒,“你是他的外孫女,卻是我岑家嫡出的姑娘,是我的親侄孫女。難不成我會害了你不成!”
岑三娘離座跪下,掩面哭道:“一邊是外祖父,一邊是對三娘有再造之恩的堂祖母,這件事三娘哪敢說出口。所以許氏立女戶買宅子的事都一直瞞著堂祖母。若非到了這地步,三娘也不敢將外祖父的話說給您聽。”
岑老太太沉著臉道:“三娘,你要知道當今皇上便出身隴西李氏,話可不能亂說。”
岑三娘說道:“堂祖母喚奶娘前來,一問便知。”
岑老太太搖了搖金鈴,吩咐站在門口的田媽媽道:“帶許氏進來。”
兩個婆子架著許氏進了屋。岑三娘一直低著頭,一眼都沒看她。
等到室內只剩下三人,岑老太太才厲聲喝道:“許氏,你好大的膽,竟敢哄著三娘放了你的身契,還瞞下大筆銀子去購置宅院!還不從實招來!”
岑三娘心里一嘆,堂祖母真是老辣,半句不問許氏母親的出身,仍堅持原來的問話。如果不是事先和許氏說好,說不定就會露出破綻。
許氏鬢發散亂,腫著半邊臉,跪在地上卻掙扎著直起了腰回道:“回老夫人,奴婢并未哄騙三娘子,這是老太爺的意思。奴婢是夫人的陪嫁丫頭,雖然放了身契,立了女戶,依然是李家的家奴,是以一直留在三娘子身邊侍奉。”
岑老太太盯著她,看到許氏雖然狼狽,卻不卑不亢的模樣,心里已經信了。
許氏繼續說道:“老夫人若然不信,可令二老爺去長安勝業坊打聽便是。老太爺沒有爵位,所居府邸乃是前襄武郡王府,現改名為蓮居池院。”
長安東貴西富,勝業坊靠近皇宮大內,王府云集。許氏能報出李老太爺所居坊名與府邸,岑老太太已然全信了。
她臉上浮起了和煦的笑容,“委屈你了。下去找個郎中瞧瞧。”
許氏重重地磕了個頭道:“多謝老夫人恩典。老夫人是為三娘子著想,奴婢不敢有半點怨言。”
等許氏去了,岑老太太才嘆了口氣,將岑三娘扶了起來,“好孩子,堂祖母不怪你隱瞞不說。可嘆你外祖父出身高貴,卻置你于不顧。若是接了你去,在長安給你定門親事怎么也比這偏僻的閬州小城強十倍百倍。你放心吧,堂祖母不會不顧你。他對我岑氏不滿,你卻是我岑家的嫡出姑娘。堂祖母一定會給你找個好人家的。”
岑三娘撲進了她懷里,感動得只知道哭了。
等她離開岑老太太的院子,岑三娘腿腳發軟,伸手扶住了旁邊的廊柱,這才發現冷汗沁出來濕透了里衣。好歹應付過去了。堂祖母不會答應范家的親事了。她露出了笑容,深吸口氣,匆匆趕了回去。
郎中來過了,開了散淤的湯藥和棒瘡藥膏。岑三娘親手拿了雞毛蘸了藥膏細心地涂在許氏傷處。
活潑的百草此時也安靜下來,捧著藥默默垂淚。
“三娘子事先想得周到。否則今天奴婢怕是過不了這一關。”許氏輕聲說道。
“……無論有沒有今天這出,我都打算這樣說的。現在堂祖母是不會答應范家這門親事了。二堂叔肯定會去外祖家探底。我懷疑堂祖母早就寫信令他去辦了。”岑三娘低聲說道。
許氏手肘一撐便要起來,“三娘子莫怕。你終究是老太爺的親孫女。咱們投奔老太爺去!”
“媽媽別動。”岑三娘細心地給她上藥,輕聲說道,“長安與閬州相隔千里,有了信也要月余才到得了。咱們還有時間。若計劃妥當,咱們便離了岑家去長安。”
大夫人晚間給岑老太太請安。岑老太太滿面倦色,只問了聲:“老二的信什么時候能到?”
“管事去長安送新麥,大概月余便能回來。母親是著急想知道李家的情況?”大夫人答道。
“回了范家的親事吧。備份厚禮,你親自去拜訪刺史夫人。”岑老太太并沒有多說。
大夫人驚疑萬分。
岑老太太緩緩說道:“三娘母親出身隴西李氏。”
四個字如雷貫耳,大夫人吃驚地愣了愣,又不服氣地說道:“隴西李氏族人好幾萬,李老太爺又無官職爵位。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又對三娘不聞不問,咱們還怕他不成?生生將幾千貫錢推出去……”
岑老太太斥道:“你主持中饋,是岑氏一族的主母,目光要放長遠一點。無論李家現在如何,單憑這隴西李氏四字,咱們就不能把三娘許給范二郎。要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爛船還有三斤釘呢。你記得,只要三娘還在咱們家,岑家和隴西李氏就是姻親。”
一個不往來的姻親有什么用?大夫人腹誹著,嘴里不情不愿地答應下來。
岑老太太目中精光閃爍,“小丫頭借著隴西李氏的名頭狐假虎威。范家有錢,閬州城還有比范家更有錢的人家。只要不是范二郎那種病秧子,庶子也無妨。只要面子上過得去,何愁選不了一門好親事。”
對呀,不和范家結親,還有更有錢的商戶。岑三娘是世家嫡女,有身份,何愁找不到愿意出大筆彩禮的人家?大夫人眼睛一亮,“還是母親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