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腿傷了,所以下半身穿的是長裙,拉開門一眼就看見走廊上的兩個人。</br> 氣氛顯得不是那么好。</br> 顧南城已經掐滅煙頭,皺著眉頭大步朝她走來了,不悅至極的低聲道,“我不是說了你腿傷了不要亂走?”</br> 晚安抿唇,思維還沒從書房里的談話內容出來,所以反應慢了幾拍,陸笙兒的聲音已經響起了,“她不這樣,你怎么會心疼呢?”</br> 晚安看了她一眼,沒準備跟她說話,只是低頭道,“回醫院去。”</br> 她有一條腿其實撞到骨頭了,只不過撐著另一條勉強的維持走路,額頭上還包扎著紗布,柔軟的黑發垂下,有那么幾分病美人的氣質。</br> 顧南城見她沒有要多說話的意思,也沒問過多的話,俯首看著她便要抱起她。</br> “慕晚安。”</br> 也許是那俊美的男人雖然沉靜一言不發,但就是偏偏莫名的透著維護和體貼的氣場刺痛了她的眼睛,忍不住就冷聲叫住了她。</br> 晚安淡淡的轉頭,看著她的臉道,“有事就說,我爺爺在住院,我沒功夫在這里耽誤時間。”</br> 陸笙兒冷聲諷刺道,“盛綰綰在外面活不下去了,所以準備回來?”她看晚安的眼神也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輕視,“她是自己不好意思回來,所以叫你做中間人,還想讓人請她求她高姿態的回來嗎?”</br> 晚安原本無意說太多,聽到這話還是頓住了腳步,在男人半個懷里轉了身,“準確的說,是他一直都想逼她回來,你不是也討厭她討厭了十幾年?那就應該清楚她既然選擇了離開,不管多么落魄,都不會自己回來。”</br> 頓了幾秒鐘,她才繼續道,“我記得陸小姐一向魅力無邊,難道你都回來重新和好,還不能保證你現在的男朋友對你一心一意,不要總是惦記著已經離開的人了嗎?”</br> 剛才跟顧南城對話下強行壓下去的情緒,這一下全都被挑了出來,陸笙兒怒極反笑,一雙眼冷冷的盯著綰綰的臉,“所以她不在,你在替她得意是么?這么多年,終于贏了回去,是應該好好的得意。”</br> “得意?”晚安咀嚼著這兩個字,笑了笑,“男人對你而言,代表的是戰場么?即便是的話,對于已經不要的東西,也沒什么需要得意的,更談不上贏。”</br> 她剛剛說完,就已經被一側的男人抱了起來。</br> 顧南城動作突然,手臂的力氣又有點超乎尋常的重,淡淡的道,“回醫院去,你的傷該換藥了。”</br> 晚安正準備說好,陸笙兒有些尖和高的嗓音再次嘲笑出聲,帶著咄咄逼人的質問意味,“顧南城,她好像還沒答應跟你和好吧,你犯得著時時刻刻分分秒秒的這么維護她,恨不得跟我撇清關系?”</br> 顧南城已經皺起了眉頭,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或者解釋什么,抱著手里的晚安就準備轉身離開。</br> “需不需要當著她的面說清楚,以后我的所有的事情都跟你沒有任何的關系,我這個人也跟你沒有任何的關系,這樣她大概就會放下心再重新回到你的懷抱了。”</br> 那樣帶著冷和諷意的聲音,似乎不刺痛對方不罷休。</br> 晚安反感的蹙起了眉,臉蛋也冷了冷,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等會兒。”</br> 顧南城低頭看她一眼,還是聽話的把腳步停下來,眉梢微挑,耐著性子道,“嗯?”</br> 晚安沒答他的話,徑直看向臉上仿佛結了霜的陸笙兒,“我記得好像顧公子并沒有做過拋棄過你的事情,至多就是你暗示他告白而他回絕了你的心意,陸小姐,你是覺得他前面那么多年心里裝著你,就得一輩子裝著你么,還是愛而不得,所以怨氣這么深厚?”</br> 她淡淡的笑,“你看,論吵架斗嘴,你并不是我的對手,所以顧公子要我離開,也只是不想你太難堪而已,你覺得他得叫我閉嘴,才叫護著你么?”</br> 陸笙兒的手垂在身側,指甲刺進掌心,就這么看著他們,遲遲不開口。</br> 半響,顧南城低頭問懷里的女人,“走了?”</br> “嗯,走吧。”</br> 男人這才看了一眼陸笙兒長發下顯得有些狼狽又帶著被刺痛情緒的臉,幾秒后挪開視線,轉身離開。</br> 一路無言。</br> 顧南城抱著她回到副駕駛上,關上車門,然后才自己回到駕駛座,等車子發動以正常的車速行駛在路上,男人才開腔,“談妥了?”</br> “沒有。”</br> 談妥?要怎么談妥?</br> 讓她為了骨髓讓綰綰回這個她已經離開了的火坑嗎?</br> 她辦不到,可是不這么做,她也不知道怎么辦?</br> 就像是走進了一個死局。</br> 顧南城開車,眼睛看著前方,“你擔心讓她回來,會毀了她的幸福?”</br> 晚安喃喃的道,“難道不會。”</br> “你最近忙著你爺爺的病情,應該很久沒有關注新聞,尤其是國外的財經版新聞了。”</br> 晚安順著她的話問道,“什么?”</br> “米悅。”</br> 晚安怔了怔,聲音高了幾分貝,“米悅?薄錦墨不是看了綰綰的信?還是他覺得這個時間點孩子在的話已經出生了,所以敢肆無忌憚的出手了?”</br> “米悅不需要他出手,她能撐到現在還沒倒對她的資質和能力來說已經是極限了。”</br> 這個……晚安自然明白,他說的是對的。</br> 米氏內部的矛盾,就足夠碾壓米悅,根本不需要其他的外力了,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br> 晚安轉過臉看向男人的側臉,“所以你在暗示我……答應他的條件,讓綰綰回來是嗎?”</br> 他沒有直說,只是淡淡的道,“還有時間給你考慮,不用急著給答案。”</br> 一邊是爺爺的身體,一邊是姐妹的幸福。</br> 晚安也看向前面,“讓綰綰回來,你不擔心陸小姐無處可去了嗎?”</br> 顧南城勾了勾唇,眼底晦暗,“留著也未必好。”</br> 其實晚安明白,顧公子已經覺得陸小姐跟薄錦墨在一起不會幸福了,這甚至也已經是很明顯的事情了,可總有人不明白,或者不愿意去明白。</br> 顧南城送她回醫院,看著醫生把她額頭和腿上的傷換了藥,然后才再一邊問道,“她的骨頭沒事嗎?”</br> “沒什么大礙,但是最好少走動,尤其是上下樓梯會影響傷口的恢復,所以我建議慕小姐最好是回家休養,等傷恢復得差不多了,再忙活。”</br> 晚安抿唇,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位黛茜小姐的傷怎么樣了,我能知道嗎?”</br> 醫生看了眼立在一邊的顧南城,才道,“她頭部受到重創造成腦震蕩,身上也有多處的輕重不一的撞傷和擦傷,情況比您嚴重很多。”</br> “能……捐骨髓嗎?”</br> “可能性不高,抽骨髓本身就需要修養身體才能慢慢的恢復,如今她的身體狀況已經很脆弱,恐怕家屬也不會同意。”</br> 雖然明知道答案大概是這樣,但是晚安的心還是不可抑制的沉了下去。</br> 如果她沒有帶黛茜去樓梯口說話就好了。</br> 那么這一切都不會發生。</br> 晚安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輕聲道,“好,謝謝醫生。”</br> 說著,她就扶著桌子站了起來。</br> 除非不出現,不然遲早要見爺爺,而她的腿和額頭上的傷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恢復的,她這個樣子一出現在病房,正在跟白叔下棋的慕老當即就把手里的棋子扔了,臉上的皺褶愈發的明顯,“晚安,你這是怎么了?”</br> 晚安臉上堆著笑,忙道,“我沒事,只是不小心摔著了。”</br> 慕老明顯的不相信,虎著臉,“不小心摔著了?”</br> “是……昨晚回家的時候太晚了又太累了,上樓梯的時候踩空了一腳,所以摔了。”</br> 慕老冷著臉哼了哼,“你衣服都沒換你敢說你回家了?黛茜現在在住院也說是撞到了腦袋,你們倆就這么巧同一天摔下樓了?”</br> 晚安沒想到爺爺知道黛茜的事情,她習慣性的用手指梳理著自己的長發,一邊思考試圖解釋,慕老沒好氣的道,“行了,我不聽你說,就知道糊弄我。”</br> 言罷,慕老嚴肅的臉轉而看向扶著晚安溫文爾雅,進門只跟禮貌的跟他打了聲招呼,便沒有開腔的男人,“晚安跟你不是已經離婚了?”</br> “是,”英俊矜貴的男人看似溫和的道,彬彬有禮有條不紊的道,“昨晚院方跟我打電話,說晚安摔傷了,所以我就趕了過來,她腿不方便,沒有人照顧。”</br> 慕老瞪了晚安一眼,“昨晚什么時候?”</br> 顧南城看了眼晚安,微笑著道,“十點多的樣子。”</br> “她的傷是什么情況?”</br> 晚安咬唇,還是忍不住側首想用眼神示意男人,慕老還沒等她轉過腦袋,就已經中氣十足的提高了聲音,“我在問他,打什么眼色?”</br> 顧南城低低的笑,態度溫和清晰的解釋,“醫生的意思是,晚安的傷不算嚴重,但是腿還是傷及了骨頭,所以最好是在家休養有人照顧,不過沒有大礙,可以完全恢復。”</br> 慕老的臉色這才好看了點,擺擺手道,“聽醫生的話,回家休養。”</br> 晚安立即道,“不行,我住醫院就行了,爺爺,我住在醫院方便看傷,而且也方便照顧您,我不回去。”</br> “要么你回家休養,要么爺爺陪你回家休養,你自己選!”</br> “爺爺……”</br> “別的不用多說,你在醫院只會跑來跑去,年紀輕輕以后瘸了怎么辦?”慕老雖然臥病在床,但自有一股威嚴在,“我在醫院有白叔醫生還有護士,能不能手術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有結果!”</br> 晚安自然是不愿意的。</br> 就因為不知道能不能手術,不知道手術的結果會怎么樣,所以才恨不得時時刻刻陪著爺爺,而不是回家養傷。</br> 可她又拗不過爺爺,更不可能讓爺爺陪她回家,如果到時候發病了怎么辦?</br> 她還沒想出合適的理由拒絕,身側的男人已然開腔了,“爺爺安心養身體,我會帶她回去休養,你不用過多的擔心。”</br> 慕老直到此時才正眼看他,復雜的眼底極有深意,半響才淡淡的道,“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