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他才淡淡的道，“好，有事叫我。”</br> 說罷還是沒有過多的逗留，收起了落在她腹部的手，關燈帶上門。</br> 是因為她懷孕了，所以他變得不一樣了，還是……有什么別的原因？</br> 第二天早上她很早醒來了，她看著白色的天花板，還沒在意，等轉過頭發現她熟悉而遙遠的房間裝潢時，第一念頭是她在做夢。</br> 夢到自己又回到了她跟薄錦墨婚后的新房。</br> 可還是不一樣的，她呆呆懵懵的掀開被子，赤腳下了床，踩在地板上，拉開了磨砂的落地窗，一股冷氣撲面而來，冷得她瑟瑟的顫抖，窗外的景色分明就不是她熟悉的。</br> 陽臺的角落上，還放著貓的小窩。</br> 她大腦一震，徒然抬起自己的手，掌中紋路清晰，清晰得不真實。</br> 墻壁上鑲嵌著一個現代式的鐘，上面顯示著日期時間，不是夢。</br> 是她的眼睛突然好了。</br> 淡色的唇扯了扯弧度，不知是哭還是笑，爸爸昨天過世，她的眼睛今天就好了，是爸爸在保佑她嗎？這個房間，幾乎跟她跟薄錦墨住的那一個一模一樣。</br> 那男人……是個瘋子嗎？他到底是哪里不對勁。</br> 還不容她有所思考，臥室的門就被輕輕的推開了。</br> 清俊而略顯得怠倦的男人出現在門口，他顯然沒想到她這么早就起來了，俊顏一怔，皺起眉頭道，“怎么起得這么……”</br> 一個早字還沒說完，就瞥見她踩在地毯上的赤果著的腳，以及她身后還沒有完全合上的落地窗床，臉色遽然一變，長腿大步跨了過來，聲音冷厲，“這么早你開窗干什么？現在是冷天你不知道？”</br> 抬手把窗戶用力的關上，他又很快的轉過身直接將她從地上抱起來，“你到底是為什么連鞋子都不穿就走來走去？”</br> 她被重新放到了床上。</br> 盛綰綰看著眼前站著的疾言厲色下顎繃得很緊的男人。</br> 可能是當盲人的時間太長，她習慣性的知道怎么維持著雙眼沒有焦距像是看不到的狀態。</br> 相比他的怒意，她顯得很淡，“房間里溫度很高，地上有地毯，我穿不穿鞋影響不大，至于窗戶……我剛想關你就進來了，你這么兇干什么？”</br> 她怎么覺得，眼前這個薄錦墨才是她最熟悉的薄錦墨，配上她最熟悉的臉跟聲音，才是她曾經愛過十多年的男人。</br> 說罷她就慢慢的穿好鞋子，走到柜子前摸了一套衣服出來抱著，“我洗漱完就換衣服，吃點東西就去葬禮。”</br> 薄錦墨深深的盯著她，語氣平緩了一點，但仍顯得沙啞，“你去換，我在外面等你。”</br> 她當然知道，他無非就是擔心她磕著碰著，把這孩子給弄沒了。</br> 不過平心而論，沒這孩子的時候，他好像也同樣擔心她會磕著碰著。</br> 她進了浴室，洗漱后穿上長褲跟靴子，上半身套上毛衣，然后才走出去，男人在門口等著她，見她出來便直接將一家黑色的厚實的大衣披在她的肩膀上，“天冷，換件羽絨服？”</br> 她已經自己伸手把衣服穿好了，淡漠的道，“不用，穿這個就好，在室內能多冷。”</br> 他嗯了一聲，轉身又拿了條圍巾出來，嚴嚴實實的圍在她的脖子上，她大衣的扣子沒扣上，他又抬手把扣子全都扣好，“喝點粥就過去。”</br> 盛綰綰嗯都沒嗯一聲，徑直從他的身側走了過去。</br> 薄錦墨辦事的能力跟效率無需置疑，半天加一個晚上的時間，葬禮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她的大衣跟長靴都是黑色的，圍巾是深灰色，短發下的臉接近素顏，但仍舊很美麗。</br> 晚安也很早就過來陪她了。</br> 來來往往的賓客，有不少是她熟悉的，爸爸在世時交好的很多叔伯都被薄錦墨送進了監獄，當然也沒有沒參與當年的事情所以安然無恙的，這些人有部分在盛家落魄之后就很少來往，只有極少極少在她跟薄錦墨離婚后來看過爸爸。</br> 不過今天，他們全都來了。</br> 看薄錦墨的面子吧，畢竟誰都知道他是舉辦這場葬禮的負責人。</br> 真情也好，假意也罷，每一個前來吊唁的人她都鞠了一個躬。</br> 薄錦墨中途回來的時候發現她站著，眉頭都要擰在一起了，立刻吩咐手下搬了條椅子過來。</br> 站久了其實會勞累，雖然大概由于她的體質問題基本還沒出現什么妊娠反應，但三個月的身份自然是個問題，不過，她仍是清清淡淡的道，“出于禮節，我是應該站著。”</br> 男人的手直接搭在她的肩膀上，雖然沒有直接將她按下去，但壓迫的意味也相當明顯，“你覺得你爸爸坐在這里，會忍心看著你懷著三個月的身孕一直站在這里嗎？”</br> 她爸爸……</br> 葬禮上自然有她爸爸的遺照，就擺在最中間的地方，她抿唇，眼神有所波動，但起伏不大。</br> 薄錦墨不想在這樣的場合強逼她，側首無聲無息的看了眼站在她身側的慕晚安，眼神的意味很明顯，他的話她不聽，她說的話就不一樣了。</br> 晚安思量了下，還是開口勸道，“你現在懷孕熬不住這樣整天的站著，先坐會兒休息吧，不然盛叔叔看著，真的會心疼。”</br> 她終于轉過腦袋，看向擺在中間的大幅遺照。</br> 的確是錯覺，黑白的照片里，爸爸的模樣好像慈眉善目起來，正愛憐的看著她。</br> 中間顧南城跟陸笙兒過來了。</br> 雖然參加葬禮基本都是穿著一身黑，但同樣的色系還是很容易讓人覺得有種般配和諧的錯覺，她大概知道為了這個孩子，薄錦墨可能已經跟陸笙兒分手了。</br> 她淡淡的想，如果她不回來，薄錦墨應該不會跟陸笙兒分手，那么顧南城跟晚安也自然是一對。</br> 爸爸不在了，哥哥在紐約，這個地方既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也沒有再留下的必要——除了晚安，但她留在這里，只會更影響她的幸福。</br> 一抹高挑惹眼的身影躍然進入她的眼簾，她手指一動差點站了起來，但很快壓抑下這股沖動。</br> 晚安很快在她耳邊低聲道，“綰綰，米悅來了。”</br> 米悅是昨天晚上薄錦墨出去之后，她打電話聯系上的。</br> 一來讓她替哥哥過來參加爸爸的葬禮，二來她有事請她幫忙。</br> 之前晚安已經跟她解釋過米悅跟哥哥的事情，雖然她也有點怨米悅當初把哥哥送進監獄，但既然哥哥都不怪她了，她也沒什么立場怪她。</br> 米悅跟四年前的氣質很不一樣了，同樣一身黑色的大衣，長長的發卷成大波浪，氣息帶著些年輕女人的嫵媚，但可能是帶有四分之一混血的原因，比一般的亞洲女人五官愈發深邃，眉眼中有一層英氣。</br> 她這才站起來，低聲朝晚安道，“她要過來拿我哥的一些東西，晚安，我上樓找找看，這里的客人你幫我看一下。”</br> 米悅伸手牽她，兩人上樓。</br> 一直到進入到二樓已經空了很長時間的盛西爵的房間，米悅反手關上門，挑眉問道，“你眼睛看不到，又懷著孩子，還想一個人離開那男人？”</br> 懷著孩子倒不是多大的事情，主要是她眼睛看不到。</br> 盛綰綰看了她手指一眼，“你手上的戒指是我哥挑的吧，令人絕望的直男審美，你也不嫌棄。”</br> 米悅先是面上一窘，像是被人拆穿了什么，隨即猛然回過神，眼角挑高，“你……看得見？”</br> 她點點頭，“今天早上睜開眼，世界一片清明。”</br> 從昨天暈倒后再睜開眼睛開始，她好像就在慢慢的恢復了，雖然不知道能恢復到什么樣的程度，但也已經足夠她看得到。</br> 所以她才斷然下了決定，又打了個電話給米悅。</br> 米悅還不太信，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手被精準的抓住，她這才相信，笑了笑，“恢復了就好，眼睛看不到真的怪麻煩的。”</br> “我請你幫我幫忙做的事情怎么樣了？”</br> “你那個戒指……”</br> “是婚戒。”</br> 米悅雙手環胸，瞇眼笑道，“賣什么不好賣婚戒，你是不是存心報復那男人啊？”</br> “我不想動我名下的錢，大金額的轉動他肯定會知道，其他值錢的東西我都沒帶走，被他一起買下來了。”</br> 那枚永恒的眼淚，是她哥哥走之后，晚安有一次專門上門送還給她的。</br> 這戒指我不是賣掉了？</br> 嗯，我又買回來了，因為薄錦墨在找，我擔心他從這個戒指身上找到你，所以就買了回來。</br> 你買的，你收著吧，是筆不小的財產。</br> 可這是用薄錦墨的錢買的，你要給他的話……你還他，或者扔掉吧，他這筆錢本來也是他讓我給你的，我無權處理。</br> 她也沒扔，順手扔屜子里了，現在還在米悅買的別墅里。</br> 別怪她賣二次賣薄錦墨的東西，都是因為他所以她名下的錢才不能動，上次那種做法……已經不能再來一次了。</br> 更何況，賣戒指……有意也好無意也罷，如果看上去是報復，那就當是報復吧。</br> 米悅點點頭，“我已經讓人估價了，你前夫當初是七千萬買的，已經有收藏家出價五千萬，如果還有的漲就當是我賺了中介費，錢我可以墊付，賬戶已經開了，你直接拿這張卡取錢就行。”</br> 說完，她從包里拿了一張銀行卡出來遞給她，“用這個很方便，國內跟大部分國家都能直接取，只要你不去特別偏僻跟窮酸的地方。”</br> “ok，謝謝你。”</br> 她剛伸手去接，就突然聽到一聲尖叫。</br> 兩人相視一眼，盛綰綰冷靜的道，“是陸笙兒的聲音。”</br> 米悅挑眉，“叫的還挺凄慘，去看看？”</br> “好。”</br> 她們出去的時候，剛好看到迎面過來的晚安，她呼吸急促應該也是聽到聲音上來的。</br> 晚安看了她們一眼，抿唇便要進去。</br> 盛綰綰顧不得其他，幾步沖上去攔住她，“晚安，等保鏢過來在說，不知道她在叫什么。”</br> 晚安有些猶豫，開口問道，“陸小姐，出什么事了？”里面的尖叫再度響起，這次晚安毫不猶豫的推開了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